这个问题如同晴天霹雳,直接在邢夫人头顶炸响!邢夫人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什么?!谋害林家子嗣?!”邢夫人惊得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睛瞪得滚圆,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不可能!大人明鉴!臣妇对此事一无所知!绝对不知啊!这、这从何说起?!”她的反应剧烈而真实,那种纯粹的震惊和恐惧,不像伪装。
张辕紧紧盯着她:“一无所知?你日日居于府中,贾赦、贾政与王氏所为,你竟能毫无察觉?本官再问你,府中上下,谁与林家积怨最深?你仔细想来!”
邢夫人被吓得魂不附体,脑子一片混乱,拼命回想。与林家积怨?林家姑爷她就见过那么一次,哪知道谁和他有怨?除了姑奶奶贾敏……贾敏……王夫人……
她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想着赶紧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如实”,脱口而出:“怨、怨恨……大人,若说怨恨可能有些过了,不过若说嫌隙……臣妇确实想起来一件往事。”
“如实将来。”
“约莫是四年前,林姑爷还在京中任职时,老二家的倒是提过一桩事……她曾想为宝玉求娶林姑爷家的姑娘,说是亲上加亲,但、但似乎被林姑爷拒绝了……二太太为此很是不快,觉得林家瞧不上宝玉,拂了荣国府的面子……在房里生了好几天的闷气……除此之外,臣妇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宿怨了!真的不知道了啊大人!”
她这番话,如同溺水之人胡乱抓住的浮木,只想把自己知道的一点边角料赶紧抛出来撇清自己,却未曾想,恰恰坐实了王夫人对林家的嫉恨之心,为谋害动机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注脚!
堂上,张辕目光微凝,将邢夫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有判断。
他不再逼问,语气稍缓道:“贾邢氏,你所言之事,本官已知晓。鉴于案情重大,尚未查清,还需你在寺中稍作停留,配合后续调查。且先去二堂歇息,自有女吏相伴,不必惊慌。”
这话虽客气,实则是软禁。邢夫人一听还不能回家,顿时又慌了神,但看着堂上威严的王爷和大人,也不敢多言,只得惴惴不安地被衙役带了下去。
待邢夫人离开后,公堂之上暂时恢复了安静。张辕转向忠顺王爷,微微躬身,禀报自己的判断:
“王爷,依下官看,从贾邢氏方才的反应而言,贾琏与王氏前往林府强索县主一事,她应是事后听闻风声,但确实未曾直接参与,故能推说不知。史老太君前来探监之事,她定然知晓,甚至可能猜到老太君的用意,但具体内情恐怕确实不知,故而回答时多有犹豫闪烁。”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至于谋害林家子嗣这桩惊天旧案……观其震惊恐惧之情,不似作伪,下官认为,她大概率确实不知详细情由,更不清楚究竟是府中何人所为。她方才提及王氏因提亲被拒而心生怨怼,虽可能只是其一贯的推诿攀扯之词,但或许……也并非空穴来风?”
忠顺王爷听罢,嗯了一声,淡淡道:“张大人分析得在理。这邢氏看着便是个没主见、也没胆量的,这等杀头灭族的大事,量她也没资格参与,更没胆子隐瞒。既如此,便先拘着,或许日后还能用作旁证。接下来,该审审那一家之主了?”
“王爷明鉴。”张辕拱手,“下官正欲提审贾赦。”
“传贾赦上堂!”
很快,贾赦便被带了上来。
与邢夫人的惊慌失措不同,他毕竟是袭爵的一等将军,虽面色苍白,强作镇定,依礼跪拜:“下官贾赦,叩见王爷,愿王爷千岁。”
忠顺王爷依旧淡淡的让其起身。
张辕依旧先按流程问话:“贾赦,本官问你,数日前,你府上王氏命贾琏前往林府,强索康乐县主一事,你可知情?”
贾赦立刻抬头,回答得又快又坚决:“张大人!本官那几日正巧在城外清虚观斋戒祈福,为家中老母祈求安康,根本不在府中!对此事毫不知情!若是本官知晓,断不会允许他们如此胡闹,冲撞县主!”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表了表“孝心”。
张辕不动声色,继续问:“今日午后,你府上老太君史氏曾来大理寺探视王氏,你可知晓?可知她们谈了些什么?”
贾赦眼神闪烁了一下,略一迟疑道:“母亲爱子心切,听闻媳妇入狱,前来探望也是常情。本官……本官自然是知道的。但母亲与王氏具体说了什么,本官并未在场,实在不知。想来……不过是些劝慰之语,让王氏好生认罪,莫要再连累家族吧?”他的说辞,竟与邢夫人惊人地相似,显然是府中统一过的口径。
张辕心中冷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贾大人!本官最后问你!你荣国府与林如海家本是至亲,为何要行那等歹毒之事,于两年前谋害林如海大人之爱妾与幼子?此事,你可知情?!或是你指使所为?!”
贾赦听到这个问题,身体猛地一颤,瞳孔瞬间收缩,虽然极力压制,但那一闪而过的极度恐慌和心虚,却没有逃过张辕和忠顺王爷锐利的眼睛!他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甚至连嘴唇都哆嗦了一下。
但他很快强行镇定下来,几乎是尖声叫道:“冤枉!天大的冤枉啊王爷!谋害朝廷命官子嗣?这是诛九族的大罪!怎敢?!下官对此事一无所知!绝对不知!”
张辕厉声逼问:“一无所知?你身为荣国府袭爵之人,府中出了此等大事,你竟会不知?你与贾政、王氏等人,难道就从未提及过林家?从未有过恩怨?你夫人可是说了些事情的。”
贾赦赶紧伏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狡黠,不对张辕陈述,反而求忠顺王爷道:“王爷明鉴!下官虽袭爵位,但……但早年家中事务多由母亲和二弟掌管,下官……下官并不怎么过问啊!至于恩怨……下官与妹婿如海虽不算亲近,但也绝无仇怨!二弟那边……下官平日与二房往来不多,实在不知他们与林家有何龃龉……或许……或许就如那愚妇方才所言,只是妇人之间的些许口角心思,绝不可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啊大人!求王爷明察!定是有人诬告!”
他一口咬定不知情,并且巧妙地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母亲和弟弟架空、不理家务的糊涂家主,将所有可能的嫌疑都推给了二房,尤其是已经死无对证的王夫人。
张辕与忠顺王爷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心中皆如明镜一般:贾赦方才那瞬间的反应,绝不可能毫不知情!他即便不是主谋,也定然知晓内情!但他此刻推脱得干净,又将水搅浑,暂时还真不好对他用强。
忠顺王爷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并未发作,只是对张辕轻轻点了点头。
张辕会意,惊堂木一拍:“贾赦!你所言是真是假,本官自会查证!既言不知情,便暂且退下,于偏房候着,随时听传!若敢有半句虚言,严惩不贷!”
“是是是!下官绝不敢欺瞒王爷!”贾赦如蒙大赦,下堂后才惊觉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堂上暂时恢复了寂静。
张辕看向忠顺王爷,眉头微锁:“王爷,这贾赦……定是知情者!”
忠顺王爷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冷笑道:“是个知情的老滑头。不过,他既然急着把水搅浑,想把所有事都推到死人身上……那咱们,就顺着他的意,先把这水,彻底搅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