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听了贾琏的问话,拿起帕子拭泪,哭诉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到了大理寺就把我和你父亲分开了,问话、关押都是分开的……我哪里知道老爷那边是个什么情形?”
贾琏大惊失色:“您和父亲被关押了?”
“也、也不算,大理寺的人将我拘在二堂,让我回来时,我见二堂东偏殿门口有人把守,估摸着老爷在里面。”邢夫人说道。
“太太,这大理寺把您和老爷叫去,到底所为何事?”王熙凤问道。
邢夫人抽抽噎噎地将在堂上被问及的三个问题,尤其是那“谋害林家子嗣”的骇人听闻之罪,以及自己是如何惊慌失措、如何被迫提及王夫人因提亲被拒而生怨的往事,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
贾琏听完,脸色煞白,直呼:“不好!不好!这事怎会翻了出来?!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王熙凤虽然心中也是惊涛骇浪,但此刻反而强行镇定下来。
她轻抚着邢夫人的手背,又按住焦躁的贾琏,冷静分析道:“太太,二爷,你们先别自乱阵脚。依我看,这事儿,只要咱们自家咬死了不知情、不认账,谅他们就拿不出铁证!毕竟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如今二太太已经……死无对证,当时又是二房当家理事,咱们大房索性就推个干净!只要这谋害的罪名定不下来,哪怕冲撞县主、治家不严受些责罚,削些俸禄,甚至革了职,也好过被举家牵连、抄家问斩强!日后咱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低调行事,总能保住性命!”
邢夫人和贾琏听了这番话,如同抓住了主心骨,细细一想,确实如此。只要不承认那最要命的罪过,其他的惩罚,似乎都能承受。两人慌乱的心绪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还不等众人缓口气,更来不及用一口晚膳,门外就传来管家赖大惊慌的声音:“太太、二爷、二奶你啊,宫、宫里来旨意了!”
全家人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因贾赦还未归家,只得由贾琏慌忙设下香案,带着邢夫人、王熙凤并一众仆役跪迎中使。
当听到圣旨中只是斥责贾赦“治家无方”,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以及革去贾琏官职、“永不叙用”时,跪在地上的几人,心中竟不约而同地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爵位保住了!没有被问那谋害之罪!这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至于贾琏的官职,本就是捐来的,丢了虽然肉痛,但比起掉脑袋,实在不算什么。只是“永不叙用”这四个字,像根刺一样扎在贾琏和王熙凤心里,这意味着他将来承袭爵位时,恐怕会艰难许多。
此刻却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贾琏领头谢恩,接了旨意,又塞了厚厚的银票给中使,恭敬地将人送走。
回到堂内,众人竟有种虚脱之感。
邢夫人又开始抹泪,这次却是庆幸的泪。
王熙凤和贾琏少不得又安慰她一番,说只要人在、爵位在,总有指望。
不多时,贾赦也被大理寺放了回来。他脸色灰败,脚步虚浮,显然这一日的惊吓非同小可。见到家人,尤其是得知圣旨内容后,他竟也生出一种捡回一条命的恍惚感。
一家四口难得地坐在一处,草草用了些几乎没人有心思动筷的晚膳。席间,王熙凤强打精神,说着宽慰的话。贾赦惊魂稍定,难得地竟关心起王熙凤的身孕,嘱咐她要好好保养,又对贾琏说:“如今家里是多事之秋,你媳妇怀着身子,你别惹她生气,好生看顾着。”
这番近乎家常的关怀,在以往几乎不可想象,可见此次风波对贾赦的冲击之大。
饭后,贾琏和王熙凤回到自己院中。
屏退了下人,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才露出了真正的疲惫与忧色。
“ ‘永不叙用’……”王熙凤眉头紧锁,“有这四个字……日后你袭爵,只怕朝廷那关不好过……”
贾琏倒是比她想得开,他叹了口气,将妻子揽入怀中,低声道:“罢了,罢了,今日咱们大房能全须全尾地脱身,已是祖宗保佑了。袭爵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大不了,轮到我袭爵只是,多降一等或是……”
他顿了顿,手掌抚上了王熙凤尚未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希冀,“……或是,等咱们的儿子长大了,直接让他袭爵,也未尝不可。眼下,能平安度过这场风波,才是最重要的。”
经此一劫,贾琏似乎也看清了许多,家中的富贵荣华固然好,但终究比不上性命,如今不是义忠亲王的天下了,北静王更是……虽说太上皇尚在终究是昨日黄花。
王熙凤靠在他怀里,终是轻轻点了点头,将满腹的忧患暂时压下。能保住眼下,已是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