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命人去请萧承煊过来。
待萧承煊大步流星地踏入书房,林淡便将黛玉所写的那几页纸递了过去,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期待:“萧兄,你且看看这个。”
萧承煊有些疑惑地接过,起初还以为是林淡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或计划。他虽在权谋心计上不算顶尖,但自幼耳濡目染,加之本身经商天赋尚可,对于银钱流通、物价利弊之事颇有敏感度。
他低头细看,起初神色还算平静,越往后看,眉头越是挑起,眼中惊讶、恍然、激动之色交替闪过。虽然其中一些更深奥的推演他未能全然领会,但核心要义和其中揭示的危机与应对思路,他已明白了七八分。
“妙啊!林兄!”萧承煊猛地一拍大腿,抬起头,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这分析鞭辟入里,直指要害!你竟只用了一日工夫,就将此事梳理得如此清晰透彻?还提出了这般应对之策?”
林淡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毫不掩饰的骄傲神色,嘴角上扬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萧兄,这你可猜错了。这份功劳,林某可不敢冒领。”
“哦?不是你所写?”萧承煊一愣,随即猜测,“莫非是请了哪位隐世的大家……”
林淡笑着摇头,目光转向一旁安静而坐的黛玉,语气充满了自豪:“非也非也。今日早饭时,我不过将私铸铜钱可能引发的忧虑,略略与曦儿提了几句。谁知,晚上她便给了我这般大的惊喜!这几页纸,从头至尾,皆是曦儿独立思索、撰写而成。”
“什么?!”萧承煊惊得差点跳起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在林淡和黛玉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难以置信,“林兄,你是说,这是康乐写的?!”
他指着那几张思路成熟的纸张,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林淡迎着萧承煊怀疑的目光,郑重而肯定地点头:“千真万确,正是曦儿的手笔。”
萧承煊得到确认,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露出一副“我需要静静”的复杂表情,呆呆地坐回椅中,显然是被这超出认知的事实冲击得不轻。
好半晌,他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再看向黛玉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
他不再耽搁,拿起黛玉的初稿,就着上面的要点,与林淡、黛玉三人一起,进行了更深入的探讨。
最终,一份结合了黛玉核心理论、林淡宏观布局以及萧承煊执行细节的、更为成熟周详的奏疏考量初步形成。
由黛玉执笔,将讨论结果重新整理润色,形成定稿。萧承煊则亲自将其封入密函,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火速呈送京城御前。
——
数日后,紫宸宫内。
皇帝刚与忠顺亲王议完几件日常政务,内侍便呈上了萧承煊从金陵发来的加急密奏。皇帝见是萧承煊所奏,想着这小子虽然跳脱,但若非紧要事不会动用加急渠道,便随手打开了。忠顺王爷本欲告退,见皇兄开始批阅奏章,便也暂且坐在一旁喝茶等候。
皇帝先看了萧承煊的奏疏,里面详述了甄家疑似私铸铜钱、利用军饷渠道散往平安州,以及初步查探到的米铺异常等情况。看着看着,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逐渐变得阴沉难看,显然被这胆大包天的行径和可能引发的边防危机所震怒。
接着,他展开了那份附在后面的、由黛玉整理成文的《论私钱流通之害及应对疏》。
这份奏疏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不仅深刻剖析了“奸钱日繁,正钱日亡”的必然性与危害性,更提出了遏制私钱、稳定币值、清查军饷等一系列具有前瞻性和可操作性的建议。皇帝越看越是惊异,脸上的怒色渐渐被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所取代。
最后,他才打开林淡的奏疏。林淡在奏疏中除了补充一些细节和另一件他有所推测的事情外,更是毫不吝啬地将发现问题和形成对策的首功,归于了侄女康乐县主,言语间充满了骄傲与对其才华的惊叹。
皇帝看着林淡那几乎能透过纸背感受到的“与有荣焉”,不由得觉得有些牙酸。
他放下奏疏,揉了揉眉心,忍不住对旁边的忠顺亲王感叹道:“老九,你说这苏州林家的风水,是不是格外好些?”一门三进士就算了,如今林如海的女儿也这样出色,可惜了要是个男儿,他又多了位贤臣。
忠顺王爷见皇兄神色复杂,不似单纯震怒,反而问出这样的话,好奇心大起,忙问道:“皇兄,何出此言?可是承煊那小子在金陵惹出什么乱子了?”
皇帝将手中的三份奏疏往前一推,语气意味不明:“你自己看看吧。不看都不知道,你家那个兔崽子,背着你在金陵搞出了多大的动静!”
一听皇兄这么说,忠顺王爷也顾不得什么臣子不能随意翻阅奏疏的规矩了,赶紧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读。
他一目十行,先是看到儿子查到的甄家罪证,心头一紧;再看到那份见解超凡的《论私钱流通之害及应对疏》,震惊不已;待看到林淡的奏疏点明此文出自康乐县主之手时,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迅速看完之后,忠顺王爷只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信息量过大,冲击力过强。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推卸……哦不,是陈述客观困难。
“皇……皇兄,”他挤出一个为难的笑容,“此事看起来极为棘手啊!牵扯到边防军饷、地方豪强,甚至可能还有朝中大员!承煊这孩子,勇猛有余,但这等需要老辣手腕和周密布局的大案,他还是太过年轻,不够成熟稳重,恐怕难以独自担当如此重任啊!依臣弟看,此事非得派一个……嗯……一个手中暂无紧要差事,又精通暗查之道、老成持重之人前去坐镇不可……”
他说了这么一大堆,言外之意就一个:皇兄,我很忙,我手上事很多,我一点都不闲,千万别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
皇上看着自家弟弟那点小心思,如何不明白?他深深地看了忠顺王爷一眼,直看得对方心里发毛。然而,见弟弟一把年纪了,还像小时候想偷懒时那样,挤出一脸讨好又带着点无赖的笑容望着自己,皇上心中难得地软了一下。罢了,这次金陵之事,儿子萧承煊已经牵扯其中,再让老九去,确实有些扎眼。
“朕没打算让你去查。”皇上慢悠悠地开口,给了忠顺王爷一颗定心丸。
忠顺王爷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笑容都真诚了几分。
皇上不再看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掌印太监夏守忠吩咐道:“夏守忠,传朕口谕,即刻召执金卫指挥使刘冕进宫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