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不禁疑惑,宣望好端端的为何要在城外夜不归宿呢,按照朝瑰回来说的那些话,他并不是行事不小心或是不磊落的人。
可是,若非是实情,那些御史也不可能凭空捏造,毕竟宣望眼前已经是一条位极人臣的路,何须再去与旁人勾结?
只恐怕的确是有这回事,但未必是与重臣勾连,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于是陵容轻轻伏在皇上肩膀上,轻声道:“皇上正为隆科多的事发愁,额驸原本是拿下十爷的功臣,若真如此,他此刻不替皇上分忧,反倒惹出些风言风语来,叫皇上烦心,实在是不懂事了,也叫朝瑰公主为难。”
以退为进,皇上既然有些不高兴,那么自己自然不能一上来就偏向着宣望,自然是要顺着他说。
不过,却可以将“勾连重臣”这样的罪名给大事化小,变成是“风言风语”,未必是真的,但却的确让皇上烦心了,皇上听着也舒坦。
闻言,皇上侧眸看陵容,缓声道:“宣望一向检点,办事有分寸,何况是朝瑰的额驸,朕一向对他寄予厚望,本也不相信他会如此,奈何甄远道与都察院诸多御史上折参奏,并非捕风捉影。”
“朝政之事,臣妾不懂,臣妾只懂得如何为皇上分忧,”陵容微微一笑,随即道,“若臣妾是朝臣效忠于皇上,而非后妃,此刻知道皇上正为隆科多头痛,便理应将力气口舌都用在这上头。”
这样舒心的话,自然会让皇上来了兴致,不由得拉住了陵容的手问:“哦?怎么说?”
陵容道:“若要拔除隆科多这样的毒瘤,自然是要齐心协力,找到确凿的证据交给皇上,这样皇上处置了他,也能叫天下人心服口服。臣妾愚钝,不管额驸是否真的如此,但他从前也是和骁骑营还有都察院一同替皇上料理年羹尧一党的,可都察院此刻不替君分忧,反倒相互攻讦,似乎有些舍本逐末了。”
闻言,皇上不禁也想起,甄远道,近来,他也的确心思不在为自己分忧上面,他带头参奏宣望究竟意欲何为?
随即看着眼前的美人,不禁失笑:“容儿的见解独到,朕竟不知你还懂得为臣之道?”
陵容撒娇道:“容儿方才已经说过了,才不懂什么朝政啊为臣之道,只懂得如何侍奉皇上,让皇上高兴!”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顿时话匣子也打开,愿意和她说更多的烦心事。
“前些日子,朕清理逆党,看到了许多逆书,尽是狂悖之言,其中有一个王景其,朕已经下旨枭首示众十年,流放妻女为奴,容儿觉得朕做得如何?”
陵容眸光微颤抖,知道皇帝一向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子,随即在对方紧紧的注视中,低声。
“乱臣贼子,死不足惜。他既然从前选择了这条大逆不道之路,就应当想到有这样的下场,他不仁在前,天下人也无法说皇上不义在后,因为,在容儿心中,您是天下之主,是明君,这是该有杀伐决断与魄力。”
皇上紧绷的一根弦立刻松懈了下来,看陵容也如善解人意的仙子一般,不由得将其揽入了怀中。
“容儿,你果然是朕的知音,你比从前刚进宫的时候,多了些果毅,后宫交到你手上,再让敬妃从旁协理,你必定能刚柔并济,朕就放心了。”如此,也不必担心容儿太过心慈手软,而震慑不住众妃了。
陵容失笑道:“这些都是皇上言传身教,容儿是和皇上学的!”
“就属你好学!”
此刻,皇上看着陵容,更是难以言喻的得意与满足,似乎这是自己最杰出的作品。
片刻温馨,皇上又道:“说起甄远道来,鄂敏密报朕,这些逆书里头有一卷诗集,亦是大逆不道之言,但却为甄远道所珍藏,除此之外,甄远道私下亦多番怜悯王景其,不得不令朕寒心。”
闻听此言,陵容几乎要笑,自己女儿和妻子在宫里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甄远道还在哪里妄自清高,怜悯逆党,参奏功臣?
他真是脑子和甄嬛一样不清楚!
面上不由得大惊道:“皇上,竟然有这样事,臣妾身为后宫女流听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些逆党攀附年羹尧,分明心存不轨,甄远道身为功臣却如此同情,甚至有与逆党交好之嫌,此刻不为皇上分忧,反而攻讦其余功臣,实在是居心可疑!”
说罢,陵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掩口道:“皇上恕罪,臣妾不该多嘴,置喙朝政。只是想到了后宫之事,不免言辞激愤。”
“什么后宫之事?朕并未怪罪你,容儿,你且畅所欲言便是。”
陵容抬眸道:“臣妾只是想到,甄远道与其夫人一贯夫妻情深,外头都传,甄夫人犯了错他不肯和离,是患难见真情,有目共睹的。只是这话却也怪,难道,皇上您秉公处置,却成了成全苦命鸳鸯的恶人不成?”
果然,此言一出,皇上疑心更甚,虽然面色平缓,但眼神中的某些东西,却是大大不同。
“臣妾还记得,当时甄夫人被皇上处置开始,甄远道才多番攻讦年羹尧。如今年常在有孕复位,额驸之妹荣贵人却颇得圣眷,莞嫔有孕却被皇上禁足,甄远道便万分同情逆党,私藏诗集,不愿替君分忧,莫不是……”
皇上怒气已盛,低喝道:“莫不是他对朕心有怨念,故意攻讦有功之臣,意图陷害,让朕成为一个不仁不义的残暴之君!”
“容儿胡乱揣测,四郎千万不要生气!”陵容连忙低头,似乎十分惶恐。
皇上在陵容的温柔抚慰下,为着个小小的甄远道还不值得如此动怒,但只要一想起莞嫔,就忍不住生气,一家子的桀骜不驯,目中无君!
“这件事,朕再好好想想。”
然而,纵然他嘴上这样说着,可心中却不禁几乎已经定罪,甄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