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林嘉禾那张因为狂喜而扭曲的脸一点点垮掉,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
他镜片后的狂热光芒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虚的茫然,嘴唇翕动了几下,没吐出半个有用的字。
“说话!”我声音冷得像冰窖里冻了八百年的石头,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我把自己身体的情况一股脑倒了出来,重点描述了那种血液溅到脸上时的刺激感——不是恐惧,不是恶心,而是一种诡异的、冰冷的兴奋,像电流瞬间窜过脊椎,让指尖都微微发麻。“林嘉禾,这他妈正常吗?我感觉我像个……像个等着开饭的怪物!”
林嘉禾彻底僵住了。
他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先是震惊,然后是困惑,接着是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卧槽我好像真造了个怪物出来”的惶恐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仪器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实验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嗡嗡声,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好半晌,他才像卡壳的录音机重新接上电源,底气明显不足,声音干巴巴的:“呃……那个……小冰人儿……屿少……别、别激动嘛……”他搓着手,眼神飘忽不定,“说不定……这种兴奋感……它、它会慢慢消失呢?你看啊,你现在身体也在慢慢长大嘛,新陈代谢加快,说不定……说不定那种鬼东西就被代谢掉了呢?”
我懵了,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这混蛋说的是人话吗?!
(╯°Д°)╯︵ ┻━┻ 代谢掉?
万一没代谢掉,反而在我身体里越攒越多,哪天“砰”一声把我撑爆了怎么办?炸成一滩烂肉,溅林嘉禾一脸?那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消失?代谢?”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重复他的话,眼神能把他身上那件好不容易洗干净的白大褂再烧出几个洞,“林嘉禾,你拿我的命赌‘说不定’?万一哪天我控制不住,在大街上看到血就兴奋地冲上去把人撕了,或者……或者我自己先‘砰’地一声炸了,变成实验室里你最喜欢研究的那种肉酱标本,你负责给我收尸吗?嗯?”
林嘉禾又不说话了,像个被戳破的气球,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他颓然地抓了抓他那头标志性的鸡窝乱发,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好几岁。等等……老?
我这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好像深了点,皮肤也少了点之前那种诡异的“年轻感”,透出一种疲惫的灰败。
这家伙……最近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
“喂,林嘉禾,”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几岁了?有时候看着像个小白脸,现在怎么又老了那么多?”
林嘉禾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便秘了三天。“四十。”他闷闷地吐出两个字。
“噗——!”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四十?! (⊙?⊙)?
眼前这个邋里邋遢,头发乱得像被雷劈过,有时候亢奋得像磕了药,有时候又瘫得像条咸鱼的男人……四十岁?!看着顶多二十五不能再多了!
“你逗我呢?”我满脸写着不信。
他点点头,破罐子破摔似的往旁边的椅子上一瘫,眼神放空:“没逗你。我没试药的人……或者说,我自己就是最大号的试药小白鼠。”他指了指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自己也打。所以我的身体……就很奇怪。有时候会突然老得像快入土,有时候又能莫名其妙地恢复点年轻样,像回光返照。有时候四肢软得跟面条似的,连瓶盖都拧不开;有时候又莫名其妙精力旺盛,感觉能去跑十个马拉松不带喘气儿的……副作用大礼包,懂吗?”
我:“……” 我彻底无语了。
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眼神涣散的“四十岁老青年”,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男人,确定脑子没被他自己研究的药水泡坏吗?(ー_ー)!!
行吧,五十步笑百步,我身体里住着个可能随时爆炸的“超级活性物质”,他身体像个年久失修的破烂时钟,指不定哪天就彻底停摆。
我们两个,一个敢医,一个敢相信,都是疯子,谁也别说谁。
从那以后,我毫不客气地叫他“林老头”或者“老不死的”。
他还是我的“主治医师”,我依旧会定期往他那跑,让他抽血、切片、研究我体内那个定时炸弹,祈祷着别哪天真的“砰”一声,世界再见~
他也确实更上心了,整天泡在数据堆里,眼下的乌青快赶上熊猫了,大概也怕真把我研究炸了,他得负全责。
但问题在于,我自己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那种看到血就兴奋的冰冷感,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范围也越来越广。
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一只麻雀被车撞死,地上那点小小的暗红,都能让我心脏猛地一跳,指尖发麻,一股莫名的破坏欲在胸腔里蠢蠢欲动。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脾气越来越怪。
一点小事就能让我烦躁得想砸东西,看谁都不顺眼,脑子里时不时就蹦出一些极其阴暗暴力的念头——想把吵吵嚷嚷的路人喉咙掐断,想把挡路的车子掀翻,想把整个世界都涂成刺目的猩红……
我知道,我大概率是病了。不是身体,是脑子。
是那个林老头注射的鬼东西在影响我?还是我天生就是个坏种?
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
告诉爸爸?告诉他他儿子可能是个嗜血的怪物?告诉他我每天脑子里都在上演血腥暴力小剧场?
他刚失去妻子,家族还顶着巨大的压力,我不想再给他添堵了。
告诉大哥祁烙?他那么冷静理智,会不会觉得我已经疯了,然后把我关起来,或者……更糟?
告诉二哥祁炎?算了吧,他那胆子,估计能当场吓晕过去,毕竟他只是一个会天天粘着大哥的傻白甜。
我怕。
我怕他们看我的眼神会变。
怕那里面会出现恐惧、厌恶、疏离。就像学校里那些人一样。
我已经够像个怪物了,不想连最后的避风港都失去。
我只能死死地咬着牙,把那些翻腾的冰寒和杀意,连同喉咙里的尖叫,一起咽回肚子里,锁在骨头缝的最深处。
每天晚上躺在自己那张巨大的床上,被褥柔软得像云,可我却觉得浑身冰凉,像是睡在一块万年寒冰上,怎么也捂不热。
所幸我之前在学校杀人的事情,被相机全部录了下来,属于正当防卫,爸爸直接就解决了,我还得到了几十万的赔偿。
但是我依旧没有任何开心,我已经好久没笑过了,真的很累很累。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冰封里,爷爷回来了。
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他带回来的是另一个冰冷的噩耗。
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却冰冷的光。
爷爷坐在主位的沙发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脸上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那悲伤太重,压得整个客厅的空气都沉甸甸的。
“……去年秋天,” 爷爷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她……就走了。病得太急……那边……处理得也匆忙……骨灰……按她年轻时的愿望,撒在海上了……在那边……”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爸爸,那眼神里有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没能……带她回家。”
“妈……” 爸爸低低地唤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瞬间就被沉重的死寂吞没。
他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猛地抬手撑住了旁边的沙发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死死地咬着牙,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腮边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没有哭出声,但那种无声的悲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大哥站在爸爸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脸色惨白得像一张新糊的纸。
他紧抿着唇,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随时会断裂。
祁炎则完全吓傻了,缩在沙发角落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茫然又惊恐地看着瞬间崩塌的大人们,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我坐在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单人沙发里,浑身冰冷。
我的妈妈,爸爸的妈妈,在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都离开了我们。
两个巨大的、冰冷的噩耗,像两座沉甸甸的山,压得整个祁家喘不过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无力。
爸爸后来查到了当年绑架事件的幕后黑手,一个盘根错节、利益捆绑的庞大联盟。
对方的势力根深蒂固,与我们祁家几乎是旗鼓相当,甚至在某些灰色地带更胜一筹,与我们祁家是竞争关系。
想通过正常法律途径送他们进去?难如登天。
想直接动用非常手段让他们消失?牵一发而动全身,风险太大,极有可能引发更惨烈的反扑。
局势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
我每天躺在床上,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是冰的,流淌缓慢,带着沉重的寒意。
窗外是盛夏的蝉鸣,我却觉得身处寒冬。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血是冷的?为什么我感受不到痛,却对血那么敏感?为什么我明明才七岁,脑子里却装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暴戾和绝望?我真的……是个怪物吧?
日子像生锈的齿轮,嘎吱嘎吱地向前挪动。
我机械地重复着三点一线:学校、格斗训练室、林老头那个充满消毒水和诡异药水味的诊所。
又过了一年,身体像是抽条的柳枝,总算长高了一些,但依旧单薄得像纸片人。
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也因为心事重重和那鬼东西的消耗,又消减了下去。
林老头看着我的数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嘟囔着什么“能量消耗异常”、“基础代谢率过高”。
这天下午,在林老头的诊所里,那股熟悉的、冰冷的烦躁感又毫无预兆地席卷上来。
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在血管里爬,啃噬着我的理智。
实验室里那些瓶瓶罐罐、精密的仪器、闪烁的数据屏幕,都变得无比刺眼,无比令人作呕。
“砰!” 我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金属器械架,上面昂贵的玻璃器皿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药水混合流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吵死了!烦死了!”我低吼着,像只被困的暴躁幼兽,抓起手边能看到的东西就砸。
一个装着可疑绿色液体的烧杯飞向墙壁,炸开一片诡异的绿色烟花。
“我的样本!我的培养皿!小祖宗哎!”林老头心疼得脸都扭曲了,扑过来想拦我,被我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实验台上。
他看着我赤红的眼睛和不受控制破坏的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喘着粗气,手忙脚乱地从冷藏柜里翻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淡蓝色药剂,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别砸了!再砸我这小破诊所真要倒闭了!”他几乎是扑过来,趁我一个不注意,一针精准地扎在我胳膊上,把药液推了进去。
那药液带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感,瞬间压下了部分沸腾的躁动,但那股冰冷的破坏欲还在血管深处叫嚣。
“滚出去!”林老头推了我一把,指着大门,一脸的生无可恋,“去找点别的刺激发泄!飙车!蹦极!去游乐场坐一百遍过山车!别在我这儿发疯!我这点家当经不起你几回拆的!求你了,小祖宗!去找点……安全的刺激!”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哀求。
安全的刺激?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冰冷的兴奋感还在血管里突突地跳。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扫到了林老头那个从不让人进的“珍藏室”。
门没关严,露出一条缝。里面……好像放着一些白森森的东西?
鬼使神差地,我推开了门。
里面光线昏暗,像个小型的……刑具博物馆?不,更准确地说,是人骨艺术陈列馆。
架子上摆着打磨得光滑锃亮的人骨笛子,肋骨做的风铃,指骨串成的手链,甚至还有一柄造型诡异、用大腿骨和不知名金属拼接成的短匕!白森森的骨头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一股奇异的、冰冷的吸引力瞬间攫住了我。
这些东西……好漂亮。
不是那种花哨的漂亮,而是一种纯粹、坚硬、带着死亡气息的冷冽美感。
尤其是那根骨笛,弧度流畅,孔洞圆润,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宝石顺眼多了。 (?w?)
“林老头!这个!”我指着那根骨笛,眼睛发亮,“给我玩玩!”
“玩个屁!”林老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冲过来,“砰”地一声关上了珍藏室的门,用身体死死挡住,一脸肉痛加惊恐,“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都是……都是经过合法手续处理的……研究标本!艺术!懂不懂?艺术无价!不给你!门都没有!”
看着他护食的样子,我更想要了。
但强抢好像不太地道,毕竟他刚给我打了一针镇静剂。
哼,不给拉倒!( ̄へ ̄)
我自己找材料做!死人骨头嘛,哪里没有?我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乱葬岗!
那地方肯定有!而且……足够“刺激”,绝对符合林老头“安全的刺激”的定义……吧?
安全可能谈不上,但刺激绝对管够!
说干就干!我立刻打电话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