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球只有拳头那么大,其间纠缠的电火却噼里啪啦的四溅。
杨弋嘴角一扬,露出几颗不太整齐的鼠牙。
那一颗小小云球似承载了他人生的至高希望一般,让他深寒的眼神表得水光涌动。
他的笑自心底上浮,从眼眸里溢出。
然而只在刹那,他眼里的光逐渐就暗淡下去了。
与他的希望之光同时暗淡下去的,是大釜里那团腾焰飞芒的黑云球。
杨弋眼冒火光给施悦传去一条讯息:【上面什么情况?】
施悦没有回,下一刻却从角落一道暗门现身了。
“魔主,有用!有用!”施悦驾风卷雾来到杨弋跟前。
“看到了。”杨弋说,“但是邪息太弱了。”
“可能是季逾逃走了的原因。”施悦讷讷说。
“季逾跑了?”杨弋怒目圆睁,“怎么跑的?”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消失了。我想监控里应该能看出端倪,就赶紧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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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蔚居。
笔直高挺的冷杉面迎晨风恣意招摇着伞一样横枝,翠枝越过院墙,看见着青蓝长衫的芙蓉正在外院茵蔚轩招呼客人看绣画。
秋天了,老芙蓉的腿脚又不如春夏时节强健了。
“忽忽,你说,老板这次怎么出去这么久,魔界他都走那么熟了,要办什么事早该办好了。”
“难道,这世上还有超出他预想的事?早知道让他把蓉叔也带去的,也好有个照应。”
“再不行,带我也好,我虽然修为不及蓉叔深厚,能做的也不少的。”
青枝显化出模糊的容貌在茂盛的枝叶间,用普通人听不见的言语跟白忽忽聊天。
一朵白云形态的白忽忽悬趴在晃晃悠悠枝梢上,俯瞰下头水漪漾漾的鱼池。
孳星海幽深,上层水色碧蓝,下层近于墨黑。
即便是日正中天时候,至多也只能看见水下八九米之深。
眼力好的,偶尔能看见星星点点泛光的“水珠”。
白忽忽没事就爱挂在青枝枝头去看、去寻索那些奇特的星珠。
孳星海中央的假山上流淌的水不歇不止,是以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她都看不到想看的景象。
能看到的,只有层层起伏开的水纹,和被水纹撕碎如棉絮的自己的影子。
但就是这样无聊透顶的消遣,她可以日复一日,且孜孜不倦。
“老祖宗这人,看似追求极致完美,实际他摆烂的境界你根本都猜不到。”
“我也猜不到。”
“反正很偏执疯狂就对了。”
白忽忽看着水波间无数个碎片状的“自己”,懒悠悠地说。
忽然,她正色:“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别说到他面前啊,我还小,舍不得死。”
青枝斩钉截铁:“不能。”
白忽忽在翠叶间打了个滚,看着湛蓝的天,欣慰地说:
“青枝脾气比老祖宗好,我喜欢老祖宗。”
青枝:“……”
须臾,他问:“忽忽,你比我了解老板,那你猜这次老板是笑着脸回来,还是臭着脸回来?”
“猜不到。”白忽忽说,“他的脸色跟你头上的天色一样瞬息万变,谁能猜到!”
“我要能猜中他的心思,这天我也能翻了!”
青枝忽然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你……能不能……翻……翻天我……不知道,但我可能要……要翻根……了!”
“啊呃——”
随着冷杉树枝剧烈的一下颤簌,软软一团的白忽忽一个没留神,啪叽落进潺潺漾漾的鱼池中。
幻出人身够上岸,她没看见青枝翻根,而是看见了叠在大树下的不知什么怪物的东西。
混乱的一堆。
她吭哧吭哧爬上岸,青枝已经从树干内奔走出来,察看引起他摇晃的借路之物。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直接就吓得瞠目结舌了。
原来以他本体为媒介回归的是那一团混乱物体竟是季逾和张却。
季逾一身狼藉,满面扭曲,仰躺青黄相接的草地上。
张却抱着他青紫浮肿的大腿。
他的腿上,张却扎在腿动脉上的刀子还在肉里,乌黑的血还在喷溅。
张却的脸就贴靠在腿上,喷溅的血于是将他的脸染得血红恐怖。
真不怪青枝呆愣无措,他也是头一遭在自己树根下看见如此骇人情景。
他看见季逾的装扮是他熟悉的款式,却有点不敢认。
这样破破烂烂的一个人,怎么能是他家要求高脾气差的老板呢!
直到季逾斯哈着发出声来,青枝才敢确定。
“忽忽,快去叫蓉叔。”
青枝一把揎开紧抱季逾大腿如抱救命稻草的张却,拔出插在季逾腿上的刀,徒手按住出血口。
紧张地喊着“老板”,问:“老板,你怎么样?你怎么受伤了?玄冥小姐呢?怎么她没回来吗?”
白忽忽见情况不对,呼啦从水里跳出来,夺门跑出了里院。
张却被青枝掀了一骨碌,原地四仰八叉瘫着不动,任糊了满脸满眼的腥臭的淤血自由地流淌。
淌进脖子,在已经暗红且湿淋淋的衣服上又添一层红。
他的衣服上洇的都是季逾的血。
血从后腰的衣料滴落,漫进草地,渗入地下。
芙蓉拐着他的木头老腿一蹦一跳进来,反手把月形院门闩了。
看见死不瞑目躺地上的“血尸”,他心头一跳。
看见被青枝按着腿的面容狰狞,双目闭阖,奄奄一息的青年人,心头一跳又一跳。
顾不得管那“尸体”了,他赶紧先去看等待救治的那位。
“什么东西伤的,严重吗?”说着,芙蓉已经上手拿起了季逾的脚观察了。
青枝说:“不是法力中伤。新伤是人族的刀子刺的,我用灵力把血止住了。旧伤还不知道原因。”
“玄冥小姐没回?”
芙蓉环视一眼四周,马上去翻季逾的簌簌颤动的眼皮,看他意识状态。
青枝摇头:“没。”
芙蓉:“先抱屋里去。别上楼了,就楼下吧。我准备准备马上来给他疗伤。”
青枝一一应了。
青枝灵龄三万多岁,身形却只是人族十六七岁的模样,清清瘦瘦的。
个子倒是不矮,就是横抱起比他还高一截的长胳膊长腿的季逾,看起来颇有种蚂蚁扛螳螂的吃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