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正在洗澡的自己,就想到了当初脱光清洗满身粪汁的自己,不知羞的小毛球顺泡沫梳洗羽毛,在浴巾上打滚……
一直想到鬿雀指点他功夫,最后为救他化了自己的丹。
压在心底的悲伤猛然就冲了上来。
鼻子一酸,眼前一糊,忍不住就哇哇大哭起来了。
眼泪之汹涌,堪比水库开闸。
张却哭着洗完澡,转移阵地又在床上抱枕头捂着哭。
在床上捂着哭许久,感觉憋得慌,干脆爬起来到院里去散散。
正好也伤心饿了。
溜达着到了厨房,从冰箱里捞了罐不知什么饮料灌下肚,揭锅揭灶觅食。
季逾家的厨房在老屋尽头,设计是九十年代的风格,老旧,质朴,有很浓的烟火气息。
不仅看起来有烟火气,闻起来更有烟火气。
“张二哥,你是要找吃的吗?”青枝看见张却房间里出来,前后脚跟过来看他,“刚才给老板送饭的时候给你了一份,喊你你没听见,就放灶上热着了。”
张却这时隐约想起,他趴床上浴泪时确实好像有人在不知什么地方跟他讲过话,但他没心情理会。
青枝上前准备去给张却把饭菜端出来,路过张却,霍一下他竟一把抱住他,又呜呜咽咽了。
青枝被他突如其来的熊抱惊得一激灵。
青枝跟张却差不多的身高,就是细瘦,猛不丁被人大力箍住,险些骨头折掉。
张却边哭边倾诉:“我好难过!活着好累!”
说来说去只有这一句。
一个字不提是因为鬿雀没了。
仿佛她是一个机密,不能给谁知道。
仿佛只要他不说出来,他毛茸茸的小鸟就依然活着。
青枝的性子跟他的本体一样,木木的,不擅长安慰人。
只能任张却抱着。
张却太难过了,一个人躲着哭排解不出那种无法言喻的痛,所以逮着熟悉的人,就忍不住借个怀抱。
青枝老实等张却哭好,才去给他把饭菜端出来。
晚间时候,吃饱了睡一觉起来的张却躺在庭中的鱼池岸上。
目不转睛地盯着天上繁星发呆。
一只手垂在池沿外,一只手垂进冰凉池水里。
他感觉此刻的自己不是一个张却,是两个张却。
一个张却在温热晚风里冲动,一个张却在幽深寒潭里冷静。
好几次,他想滑进寒潭里去彻底冷静。
想想,却是滚进池边的草地上。
他像是个疯子,行为疯魔。
知道他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需要慢慢调整,是以大家都不去打扰他。
随他是要去抱芙蓉树,还是去抱冷杉树,还是抱院角的大缸……
张却曾跟莳柳说,他难过的时候就去飙车,注意力一集中就会忘了不愉快。
但他现在所承受的不愉快是刻在骨头上的,感觉比神经还敏感,他没心情做其他。
何况,他从异界回来将近一天没急着回家,去看他亲爱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主要还是为了等季逾醒来,商量莳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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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逾晚饭时候没起,到了差不多宵夜的时候才起的。
以前的他是不怎么宵夜的,宵夜的时间就是他就寝的时间。
今天他不守规矩了,常规的就寝时间成了宵夜时间。
季逾怕被衡规矩的天道大爷惩罚,伤治了一半不敢治了。
瘸腿暂且让它瘸着,背伤让它暂且痛着,接下来用人族的方法慢慢治。
于其他生灵来说,用灵力治伤既快又好,也不会被天罚,只有他是例外。
季逾腿脚不便,就不下楼了。
青枝把吃的端上楼的同时,喊了张却一起。
楼上。
季逾靠坐床头,整齐干净,慵懒安静。
负伤的他看起来柔柔雅雅,乍一看真是很好接近,很好相处的帅哥。
季逾的伤是寻常的伤,只是拖恶化了。
芙蓉的法力只是清了脓,焕了血,消了部分肿。
创口还是创口,只是有点凝痂的趋势了,不流血了。
不过张却看到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
他看到的季逾从来都是精致的,就算是打架乱了形象也是帅呆了。
一下“残废”在床上,心里有一处很不得劲。
有种昨日潇洒烟云散的落寞感。
好像他们现在很失败,很颓靡。
两人宵夜就是喝粥。
青枝熬的虾仁粥。
菇丝鲜香。
野生的白虾虾仁弹牙。
几许鲜蔬软烂……
倒是莳柳的心头好。
也是莳柳喜欢吃,青枝重点专研的。
眼下莳柳不在,鲜味馥郁的一时就成了她。
张却坐在季逾床前,端着碗,执着勺,突然没有吃的心情。
瞧了气定神闲的季逾两眼,说:“哥,那个……莳柳——”
“不着急。先吃。”
张却深谙绣花师的脾性,天塌下来都不会急的。
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绣花绣多了把急性磨没了。
张却呼呼啦啦吃完一小碗粥,然后看着季逾吃。
他急着想知道接下该怎么办。
看季逾慢条斯理慢舀慢咽的,他真想把碗抢过来喂。
终于等到老太爷吃好了,张却凝在喉咙那口气才算舒畅起来。
季逾看着张二少装着好多话却忍住了不说,眼里闪过一丝哂笑。
“我想到了救鱼儿的办法,但是需要你帮忙。”
季逾总算说了张却这辈子最期待最想听的话。
“哥,你这话就见外了。”张却说,“莳柳是我神,是我家户口本上的成员,叫我做事不能叫‘帮’。”
“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就算数。”
季逾:“帮我找个靠谱的医生来治我腿。”
张却:“……?”
不是说救莳柳的办法吗?
治伤就是?
好像也是。
“上门治疗?”
“嗯。”
“你这样,直接去医院吧?私人医院,我有熟人。”
“我们刚从施悦手里逃脱,也不知她有没有追来,出了窈蔚居危险难料,能避还是避一下吧。”
张却一想:“对对对,窈蔚居最安全,不能冒险。”
“就是这个靠谱的医生……,哥你这伤属于外科,得找外科医生看。”
思量两秒,又说:“医生我没特别熟的,我哥熟。”
“但要说靠谱,我从来不觉得谁比我哥更靠谱。不过他是内科的。”
季逾说:“没关系,别的也一样,只要能治就行。”
“呃……”忽然季逾想到什么,“受伤过后身体是不是会有一些并发症?外科医生连带看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