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下大乱,刘弘专门负责督察江、汉地区事务,他的威望在南方那是杠杠的。要是谋划的事情成功了,他就说是“某人的功劳”;要是事情搞砸了,他就说“这是老子我的罪过”。每次有什么行动要征调物资或者人员,他都会亲自写信给各地郡守、国相,言辞恳切又周到。所以大家都特别感激他,乐意听他指挥,都抢着说:“能收到刘公的一封信,比十个部从事来动员都有用。”前广汉太守辛冉跟刘弘讲一些纵横捭阖、权谋争斗的事儿,刘弘听了很生气,直接把辛冉给斩了。
这时候,有彗星出现在北斗星附近。
平昌公司马模派将军宋胄向河桥方向进发。
十一月,立节将军周权假称接到檄文,自称平西将军,又把羊后给复位了。洛阳令何乔带兵攻打周权,把他杀了,然后又把羊后给废了。太宰司马颙假传诏书,说羊后多次被奸人拥立,派尚书田淑到留台,命令赐羊后死。诏书一道接一道地来,司隶校尉刘暾等人上奏,坚持认为:“羊庶人(指羊后,被废后称庶人)家族已经破败,她自己也被废了关在空荡荡的宫里,宫门防守严密,根本没机会和奸人勾结作乱。不管是聪明人还是普通人,都觉得她挺冤的。现在杀一个孤苦伶仃的人,让天下人都觉得凄惨,这对治理国家有啥好处呢!”司马颙一听就火了,派吕朗去抓刘暾。刘暾赶紧逃到青州,投靠高密王司马略。不过羊后也因此逃过一劫。
十二月,吕朗等人往东驻扎在荥阳,成都王司马颖则进兵占据了洛阳。
刘琨跑去劝冀州刺史,太原的温羡,让他把冀州刺史的位子让给范阳王司马虓。司马虓就兼任了冀州刺史,然后派刘琨到幽州向王浚借兵。王浚给了他一些精锐的突骑兵,刘琨带着这些兵在黄河边攻打王阐,把王阐给杀了。接着刘琨就和司马虓带兵渡过黄河,在荥阳斩杀了石超。刘乔没办法,只能从考城带兵撤退。司马虓又派刘琨和督护田徽往东,到廪丘去攻打东平王司马楙,司马楙被打得只能逃回自己的封国。刘琨和田徽接着带兵往东去迎接司马越,在谯地攻打刘佑,刘佑战败被杀,刘乔的队伍一下子就溃散了,刘乔只能逃到平氏。司空司马越就进兵驻扎在阳武,王浚派他的将领祁弘,带着突骑鲜卑、乌桓的部队,给司马越当先锋。
当初,陈敏打败石冰之后,觉得自己勇猛又有谋略,天下无敌,就有了割据江东的想法。他老爸一听就火了,说:“将来灭我陈家满门的,肯定是这小子!”结果气得生病死了。陈敏因为要守丧就辞去了官职。后来司空司马越又启用陈敏,让他当右将军、前锋都督。司马越被刘佑打败后,陈敏就请求回东边去招募士兵,回去后就占据历阳造反了。吴王常侍甘卓放弃官职往东走,到了历阳,陈敏就给儿子陈景娶了甘卓的女儿,还让甘卓假称奉皇太弟的命令,任命自己为扬州刺史。陈敏派他弟弟陈恢和别将钱端等人往南攻打江州,派弟弟陈斌往东攻打其他各郡,江州刺史应邈、扬州刺史刘机、丹阳太守王旷都吓得弃官逃跑了。
这么一来,陈敏就占据了江东地区,他任命顾荣为右将军,贺循为丹阳内史,周玘为安丰太守,江东地区的豪杰、名士,他都加以礼待,任命为将军、郡守的有四十多人;要是有人年老或者生病,他也给人家加封官职。贺循假装得了疯病,才躲过当官,陈敏就又让顾荣兼任丹阳内史。周玘也说自己生病了,不去安丰郡上任。陈敏怀疑这些名士终究不会为自己所用,就想把他们都杀了。顾荣劝陈敏说:“现在中原大乱,胡人、夷人都来欺负咱们。看现在这形势,晋朝是很难再振作起来了,老百姓恐怕都得死光光。江南虽然经历了石冰之乱,但人口和物资还比较齐全,我一直担心没有孙权、刘备那样的人出来保住这片地方。现在将军您如此神勇,世间少有,功勋也已经很显着了,手下有几万士兵,战船堆积如山。要是您能信任这些君子,让他们各抒己见,消除彼此的小矛盾,堵住那些说坏话的嘴,那么长江上游的几个州,传一道檄文就能平定;不然的话,终究是成不了事的。”陈敏听了,这才打消了杀这些名士的念头。陈敏让手下的官员们推举自己为都督江东诸军事、大司马、楚公,加九锡,还把这些情况上奏给尚书,说自己接到了皇帝的密诏,要从长江进入沔水、汉水,去迎接皇帝。
太宰司马颙任命张光为顺阳太守,让他带着五千步兵和骑兵到荆州去讨伐陈敏。刘弘派江夏太守陶侃、武陵太守苗光驻扎在夏口,又派南平太守,汝南的应詹统领水军作为后援。陶侃和陈敏是同一个郡的,而且同一年被举荐为官。随郡内史扈怀就跟刘弘说:“陶侃掌管着大郡,又统领着强兵,万一他有别的想法,那荆州东边可就危险了!”刘弘说:“陶侃的忠诚和才能,我早就了解了,他肯定不会这样的。”陶侃听说这事儿后,就把儿子陶洪和哥哥的儿子陶臻送到刘弘那儿,表明自己的忠心。刘弘就任命他们为参军,给了些物资又送他们回去,还说:“你叔叔去打仗,你祖母年纪大了,你们就回去吧。普通人交朋友,都不会辜负对方的心意,何况是大丈夫呢!”
陈敏任命陈恢为荆州刺史,去攻打武昌;刘弘就让陶侃担任前锋督护,去抵御陈恢。陶侃想用运粮船当战舰,有人觉得不行。陶侃说:“用官家的船打官家的贼,有啥不行的!”陶侃和陈恢交战,多次打败陈恢;又和皮初、张光、苗光一起,在长岐打败了钱端。
南阳太守卫展劝刘弘说:“张光是太宰的心腹,您既然支持东海王,就应该杀了张光,表明您的立场。”刘弘说:“宰辅的对错,哪能怪张光呢!损害别人来保全自己,君子可不会这么干。”于是刘弘上表,说张光有突出的功勋,请求给他升官。
这一年,离石发生了严重的饥荒,汉王刘渊就把军队转移到黎亭驻扎,依靠官仓的粮食;留下太尉刘宏守卫离石,派大司农卜豫运送粮食来供应离石。
【内核解读】
这段史料截取了西晋末年“八王之乱”与地方割据初现的关键片段,字里行间充斥着权力博弈、人性挣扎与时代困局。透过简练的文字,我们能清晰看到一个王朝崩塌前的乱象,也能从中提炼出超越时代的历史启示。
乱世中的“人性镜鉴”:从刘弘的担当到陈敏的野心
在“功则归人,过则归己”的对比中,刘弘的领导智慧显得尤为珍贵。当多数诸侯将责任推给下属时,他却主动为失败担责,用手书与地方官建立情感联结,这种“一纸书贤于十部从事”的凝聚力,在乱世中堪称稀缺品质。更难得的是他的处世原则:面对卫展“斩张光以明向背”的投机建议,他坚持“危人自安,君子弗为”;即便对同乡陶侃,既给予信任又保持分寸,这种兼具温情与原则的治理方式,成为乱世中的一抹亮色。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陈敏的悲剧。他凭借平乱之功滋生割据野心,其父“灭我门者必此儿”的预警,道破了权力欲望对人性的吞噬。顾荣的劝谏虽暂时阻止了他诛杀名士的疯狂,但“委信君子”的表象终究掩盖不了割据野心与现实能力的差距,为后来的败亡埋下伏笔。而陈敏父亲因忧去世的细节,更凸显了乱世中个体命运的无奈——野心家的崛起往往以家族毁灭为代价。
权力游戏的荒诞逻辑:羊后废立背后的政治算计
羊皇后的反复废立堪称西晋政治荒诞性的缩影。从周权“诈被檄”复立皇后,到何乔杀权废后,再到太宰颙矫诏赐死却因大臣力谏而作罢,皇后完全沦为各方势力博弈的符号。刘暾等人“杀一枯穷之人,而令天下伤惨”的谏言,意外揭露了权力斗争的虚伪性:当政治需要时,一个“门禁峻密”的废后能被指为“构乱”元凶;当舆论反弹时,她又能因“众谓其冤”而幸存。这种翻覆无常的权力逻辑,恰恰暴露了西晋皇权的合法性危机——连皇后的生死都沦为派系斗争的工具,王朝的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军事割据的序幕:从“八王混战”到地方势力崛起
这段史料清晰展现了中央权威瓦解的过程。成都王颖、范阳王虓、东海王越等藩王混战不休,为争夺冀州、荥阳等地盘大打出手,甚至不惜引鲜卑、乌桓等异族兵力介入,埋下“五胡乱华”的隐患。刘琨说温羡让位、向王浚借兵的细节,生动呈现了乱世中“枪杆子出政权”的现实:道德与法理让位于实力,血缘与名分沦为争夺权力的遮羞布。
而陈敏割据江东与刘弘镇守荆州的并行,标志着地方势力崛起的新阶段。陈敏利用中央失控的空隙,通过联姻(娶甘卓之女)、假传诏令等手段快速扩张,代表了乱世中投机者的生存逻辑;刘弘则通过“威行南服”的治理与“不斩张光”的政治智慧,维系着荆州的相对稳定,成为地方实力派中少有的“守土者”形象。两人的对比,预示着东晋“王与马共天下”的政治格局已在酝酿。
制度崩溃的预警信号:从星孛北斗到离石大饥
史料中穿插的“星孛于北斗”的天象记录,看似迷信,实则是时人对乱世的隐喻性表达——天象异常与人间乱象的对应,反映了王朝合法性的精神危机。而“离石大饥,汉王渊徙屯黎亭就谷”的记载,则揭示了乱世的另一重根源:资源匮乏与族群矛盾的叠加。当匈奴贵族刘渊开始有组织地囤积粮草、部署兵力时,西晋的边疆危机已从军事冲突演变为生存空间的争夺,这正是后来永嘉之乱的前奏。
历史的启示:乱世中的生存法则与文明底线
这段历史最深刻的启示,在于揭示了“秩序崩溃”后的社会生态:当中央权威失效,道德伦理让位于生存本能,野心家与投机者横行,但总有像刘弘这样坚守底线的人物,用有限的力量维系着文明的火种;当权力斗争突破基本人道(如欲杀废后),即便暂时得势也终将失去人心。刘弘的“贤于十部从事”与陈敏父亲的“灭门之叹”,构成了乱世中最清醒的生存哲学——权力可以争夺,但不可突破人性底线;野心可以有,但不能脱离现实根基。
回望这段历史,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西晋的灭亡轨迹,更是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全景展现:有人坚守道义,有人追逐权欲,有人随波逐流,有人饮恨收场。而这些跨越千年的人性挣扎,正是历史给予当代最珍贵的镜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