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明关上灯也不搭话,就目视前方,桑老蔫把窗户摇下来示意那小子过来。
“你们是哪个大队的,你们队长呢!”
端枪的汉子一愣,这么大谱,再一看桑老蔫长相,这是领导啊!
被桑老蔫气势所慑,忙立正答到:“报告领导,我们是东郊三大队的!您是~~”
“少废话!叫曹得雷过来!”桑老蔫语气不容置疑。
汉子愣了愣,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快去!就说有好事找他!”
汉子不敢怠慢,骑上自行车匆匆报信。剩下的端着枪站成品字形,离车10米左右盯着。
“领导,确定他们队长有参与?”
“跑不了那小子!没他参与这事成不了!你以为我下午半天干嘛去了?队长曹得雷,外号曹大胆,43岁,兄弟4个。但是说话算数的是他爹曹广福,65岁,村里人都叫他曹老车,但他喜欢别人喊他曹政委。”
这个队长的名不赖,操的类~~
“这个曹政委是什么意思?以前是咱们队伍里的?”
“呵呵,这个人组织动员能力很强,北平解放时帮着支前,周边几个村子的民夫都归他管,他带队帮着运送物资、干各种杂活,非常出色。据说当时聂帅握着他手表示对他工作的认可,说自己身边还缺个政委,问他来不来,他就真让人喊他政委了。”
(聂帅当时的职务是华北军区司令员兼政委)
漂亮!这跟院里的刘海中绝对能成知己!
正说着,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刺破夜幕,七八辆自行车“嘎吱”一声停住,围成了一个半圆。
熊光明利落下车,为老丈人拉开车门。桑老蔫不紧不慢地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襟,这才从容迈步下车,目光平静地扫过围上来的人群,仿佛眼前不是一群别着枪的壮汉,而是迎接他的普通村民。
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正式拉开帷幕。
为首两个粗壮的汉子,个头虽不算顶尖,但那份膀大腰圆的壮实劲儿,以及腰间皮带下若隐若现的手枪轮廓,都透着股蛮横的压迫感。从俩人中间走出个戴眼镜的老头,170左右的个头,腰板硬朗,穿着笔挺中山装和皮鞋,花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脸上堆着惯常的、人畜无害的笑容,一副老好人的长相。
笑呵呵的抢先一步伸手就过来了。
“领导!哎呀呀,真是没想到您大驾光临,怠慢了,实在是怠慢了!”曹老车一把就给桑老蔫的手就给攥住了,镜片后的眼睛却飞快地上下打量着桑老蔫。
“上了点岁数,记性不好,眼神还不济,眼镜也有些花了,您是~~哪位领导?”
桑老蔫脸上立刻绽放出更热情的笑容,左手搭在曹老车的手上面,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哈哈哈,曹政委!是我唐突,没提前打招呼!您不认得我了?当年在聂帅后面,您那篇轰动一时的模范事迹报道,还是我执笔的呢!毛国昌啊,想起来了吗?哎,也难怪,那时候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参谋,您这样的大功臣不记得,太正常了,呵呵。”
曹老车咔吧着小眼睛,心里急速盘算,心说当时那么多人,场面乱哄哄的。
聂帅一握上他手,他激动得脑袋一片空白,事后连聂帅具体说了什么都记不清了,不过报道的确是一个叫毛国昌写的。
“哦~~哦哦哦!!”曹老车猛地一拍大腿,笑容瞬间真挚了八分。
“想起来了!毛参谋!那篇报道写得好啊!写得是真好!我都特意裱起来啦,挂在家里正堂呢!尤其是里面那句,嗯嗯~~在广阔的平原上顶着敌机频繁的低空扫射与轰炸,临危不惧。。。。”
桑老蔫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追忆和感慨:“他巧妙利用夜间行动,机智地避开敌军封锁线。。。。最终将所有物资毫发无损、提前运抵我军火炮阵地,为战斗胜利作出了关键贡献。前线指挥部特此通报表扬民夫队长曹广福同志的模范事迹!唉,为了这篇稿子,我可挨了聂帅三次批评,改了又改,最后他老人家亲自提笔修改,才最终发出去。您这份功劳,上面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番一字不差的背诵,尤其是点出聂帅亲自修改的细节,如同最后一道认证。
曹老车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试探,变得热络无比,他扭头对身后两个儿子和众汉子激动的炫耀道:“听听!都听听!聂帅亲自表扬过我,还握过我的手!白纸黑字,聂帅亲自改的!亲自改的~~!!你们这帮兔崽子以前还不信!现在信了吧?!曹政委这称号,那可是聂帅金口玉言!”
“哈哈哈,毛领导,您这趟突然过来,是~~~?”曹老车凑近了些,压低声音。
桑老蔫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呵呵,曹政委,咱们就在这风口里聊?”
“哎哟!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失礼失礼!”曹老车一拍脑门。
“走,上大队部!请您务必赏光!来,您上车!”
这时,排头那两个壮实汉子下意识就要跟上来,曹老车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随即,他亲自打开车门,躬腰哈着脸护卫桑老蔫上车。
另有几个心腹默不作声地上了彪哥开的车,还有一个坐进了熊光明的副驾驶。
车上,曹老车左扭右扭的摸着光滑的座椅,嘴里啧啧作响,感叹道:“哎呀,这车是真气派!毛领导,您现在是高升在。。。。?”
桑老蔫摆摆手,语气谦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哎,您太客气了,还是喊我小毛就行,或者叫老毛也成。”说着,他看似随意地从外衣内兜掏出一本证件,递了过去。
曹老车接过来,用手电光一打,心里咯噔一下,突突突的跳个不停。
照片上的人略显年轻,但嘴角那颗痦子太明显了,与眼前的桑老蔫别无二致。再看那单位名称和职级,老头手微微一哆嗦,赶紧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将证件还了回去,语气带着几分谄媚还有几分拘谨:“领导,您这趟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吧?”
桑老蔫示意他把脚边的一个皮箱拎上来,曹老车这才注意脚边还有一个公文箱。
打开一条缝,让曹老车借着月光瞥了一眼。曹老车只看一眼,瞳孔骤缩,立刻伸手进去仔细摸了摸那沓沓纸币的厚度和质感,随即迅速合上箱盖。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贪婪中夹杂着一丝狠厉与警惕。
曹老车的语气沉了下来:“呵呵,领导您这~~是什么意思?”
“跟你做笔生意。”桑老蔫语气平淡,靠在椅背上,仿佛在谈论天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是上面的朋友介绍的,具体名号,不方便提。”
正说着,车已到了大队部门口。这是一处新盖的院子,两扇三米多宽的黑漆木门透着森严。
“曹政委,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桑老蔫笑吟吟地问。
曹老车脸色阴晴不定,快步下车,低声问迎上来的大儿子:“老大,耿专员呢?”
“嘿嘿,喝多了,早睡的跟死猪一样!每天不都这样嘛,有小翠儿看着呢,爹您放心!”
“嗯~~!老大、老二,跟我进来。老三、老四,守好门口,机灵点!其他人在周边警戒,眼睛都放亮些!”曹老车吩咐完,转向桑老蔫时,又换上了那副客气的表情。
“呵呵,领导,例行公事,得罪了!”一个眼色,老三老四立刻上前,仔细地在桑老蔫和熊光明身上搜摸了一遍,冲曹老车摇摇头。
曹老车这才点点头,背着手,闷头率先走进大队部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