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光明看着胡悠出去的背影,咂咂嘴:“你小子,可真会伺候人,你们俩这默契,绝了!”
“愁有啥用?”熊光明转回话题。
“我那肉票早就能糊墙了,市面上没肉,神仙也没辙。我三哥他们肉联厂,现在工人上班天天打扑克,屠宰车间比咱们食堂还干净,没事就搞卫生,杀猪刀都快生锈了!”
“厂里招待不断,总不能每次都让领导们萝卜开会吧?”李怀德苦着脸。
“你是不知道,前两天粮食局的副局长过来,老杨让我安排饭,好家伙,那红烧肉愣是没凑够一碗!把我给臊的!”
熊光明心里暗笑,他可是知道,那天晚上傻柱把做好的红烧肉偷偷装走了大半饭盒,回头还喊他一起喝酒来着,俩人没舍得吃几块,都让几个孩子给分了,谁叫傻柱做的好吃呢。
“切!”熊光明不以为然。
“厂里这帮人,你把老杨伺候好了就行,其他人顾得过来吗?他又不是天天有招待,一个礼拜顶多两回。要是连这点东西你都弄不来,那你这后勤处长干脆也别干了,回家抱孩子去吧!”
李怀德被他说得一怔,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眼睛突然亮了几分:“嘶~~你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啊!”他猛地朝外面喊:“小胡!小胡!回来!”
刚跑到楼口的胡悠又赶紧折返回来。
“告诉铁林,中午不做打卤面了!”李怀德吩咐道,随即又对熊光明解释,“咳,那个~~今天厂里没招待任务。”
熊光明:“。。。。”
这年代的采购员,确实不是好干的差事。一部分是对公的,想办法弄点计划外的物资,给全厂工人搞点福利,这已经很难了。另一部分,则是面向周边农村,需要跟各个公社、大队的书记、队长搞好关系,从农民手指头缝里抠点东西出来,这更是难上加难。而这部分弄来的“计划外之计划外”物资,主要就是给领导小灶添砖加瓦的。
干这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是社交场上的悍匪。他们轧钢厂在这方面还没什么优势,比不上那些生产紧俏日用品的厂子,比如纺织厂、暖瓶厂、肥皂厂什么的,人家拿产品去换农副产品,比他们这硬邦邦的钢材好使多了。
好不容易前两年大跃进,各地都需要农具,他们红火了一阵子,可紧接着三年自然灾害来了,农村自己都缺粮,哪还有多余的东西跟你换?
李怀德上任之后,在后勤采购这块可以说是下了狠手,把之前那些混日子、人浮于事的家伙全给转岗了。现在的后勤采购科科长,几乎天天在外面跑,不是在市供销总社蹲点磨指标,就是在商业局打卡泡关系,人都累瘦了好几圈。
李怀德给他们开小会的时候,拍着桌子把话挑明了:我当这个后勤处长,首要任务就是服务好厂领导!谁要是掉链子,那就是拖我李怀德的后腿!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熊光明看着李怀德那副愁容,心里也明白,这事自己还真没什么立竿见影的好办法能帮他解决。等香喷喷的茄子肉丁打卤面端上来,他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刚从李怀德办公室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胖丫关秀秀,怀里抱着个铝制饭盒,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往后勤处的小楼里张望,一脸的心事重重。
“关秀秀同志!干嘛呢你?!”熊光明猛的窜出来喊道。
“哎呀妈呀!”胖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饭盒差点掉了,一看是熊光明,脸“唰”地就红了。
“没~没啥!我~我过来~嗯~~没事!你甭管了!”她语无伦次地想搪塞过去。
“哟嗬!”熊光明看着她那副心神不宁,面泛桃花的模样,顿时乐了。
“你这小脸红的~~跟擦了胭脂似的!怎么,这是相中咱们厂里哪个小伙儿了?跟哥说说,哥帮你说和说和啊!”
胖丫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就在这时,胡悠从旁边的办公室出来了。胖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嗖”地一下把身子缩回了墙角,但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胸脯一起一伏。
呃~~熊光明这下看明白了,闹了半天,这胖丫是看上胡悠这小子了!不过以他过来人的眼光看,胡悠那小子眼神活络,看着可不像是啥踏实安分的主儿。胖丫这片芳心,怕是多半要付诸东流了。
“行了行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光明正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熊光明笑着鼓励道。
“加油!哥看好你!等着吃你俩的喜糖啊!”
“哎呀!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胖丫臊得直跺脚,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她也顾不上再跟熊光明掰扯,眼看胡悠要走远,立刻鼓起勇气,含羞带怯地朝着胡悠小跑过去,声音瞬间切换成了又甜又嗲的夹子音:“胡悠哥~~!你还没吃饭呢吧?这都过饭点儿了!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肉渣炒土豆丝,刚在食堂灶上热完,还冒着热气呢,你快尝尝!这还有俩白面馒头,你快趁热吃了吧~~!”
那声音黏糊得,让站在几步开外的熊光明听得浑身一激灵,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跟他妈小米粥洒了一样。心里暗骂,我操!这他妈夹子音,敢情这年头就有了?
胖人的声线普遍比较浑厚润泽,胖丫更是其中翘楚。这要是搁在后世,不看脸光听这把又甜又嗲的小嗓音,熊光明觉得自个儿都能冲上两发以示敬意。
厂里的日子照旧,表面波澜不惊。锻工和翻砂车间,除了政策硬性规定必须返乡的那部分,骨干力量一个没少,算是被他勉强保了下来。
他这新官上任的第二把火,烧得虽然惊险,总算达到了目的。如今,那位张副厂长正扎根在锻工车间,每天上午老老实实地抡半天大锤,深刻体验一线生活。
熊光明特意把他安排在了自己老爹的大徒弟猹甲的车间,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嘱咐道:“都听着啊!对张厂长客气着点!老张啊,咱们之前就是工作上有点小误会,可别往心里去。这几个月你就辛苦辛苦,车间环境是差了点,克服克服。累了呢,就在旁边那小休息室歇着,不用见外。”
然后张副厂长,每天来了就是喝茶看报纸,混一个上午就回办公室,这么一来,除了环境嘈杂点、空气差点,手头的杂事反而少了,倒也清闲自在。
呆习惯了听着“叮叮当当”的声睡的还挺香。
再然后好日子刚享受了一个月就被老杨发现了,这位爷正靠在休息室椅子,脚翘在桌子上,报纸往脸上一盖,睡得那叫一个香。
之前由张副厂长分管的、技术含量最高的机加工车间(包含车、铣、镗、磨、刨、钳等多个重要工种),自然而然地就暂时划归熊光明代管。至于姓张的后续如何安排,厂里还没个明确说法,就这么悬着了。
老陈就负责最重要的轧钢车间和无缝钢管车间,不是不想多管点,是真没工夫,工程部的活就栓死他了。
轧钢厂一线车间的半壁江山尽入麾下。
第三把火算是蔫不出溜的烧了起来。
老陈跟下面几个知心大聪明聚一起合计,当初咱们怎么打算的来着?怎么让熊光明这小子管的越来越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