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沙哑,带着浓重金属摩擦质感的音节,如同从万载冰封的墓穴深处挤出,直接在萧尘三人的灵魂中震荡。不是声音,而是意志的直接传递!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无尽的疲惫、苍凉,以及一种沉睡了太久、被强行唤醒的茫然。
嗡——!!!
空间中央,那团悬浮的黯淡光雾剧烈波动,核心的古老金属碎片上,一道深刻的裂纹骤然亮起纯粹的金光!下方,靠坐在金属小山脚的那尊庞大金属巨人残骸,指缝间点燃的两点幽蓝魂火,如同冰冷的星辰,穿透万年尘埃,死死锁定在闯入者身上!
一股沉重如山的意志威压轰然降临!并非刻意为之,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所携带的、源自亘古的肃杀与守护的余韵,便让本就濒临极限的萧尘如遭重击!
“噗!”本就强弩之末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萧尘猛地喷出一口黑红的污血,眼前阵阵发黑,身体剧烈摇晃,几乎要栽倒在地。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刺激着几乎涣散的意志,右臂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和怀中冰封的苏清雪没有倒下。左臂的诅咒烙印在接触到这股古老意志的瞬间,竟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毒蛇,猛地向内收缩了一下,带来一阵诡异的麻痹感,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更阴毒的侵蚀反扑!
“叽——!”怀中的紫鳞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啸,混沌的星云光芒在它体表疯狂爆闪!它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竖瞳死死盯着那两点幽蓝魂火,传递出强烈的混乱和本能的恐惧:“眼睛!好大的眼睛!冷!怕!石头在害怕!” 它体内的混沌石珠力量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与那混沌印记的冲突再次加剧!
“小心,萧尘那残骸有灵是活的意志!”苏清雪虚弱的意念带着极度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封的气息都因为这股意志的扫过而剧烈波动起来,丝丝灰黑色的战场死意再次蠢蠢欲动。
活的意志?!萧尘心头剧震!这尊金属巨人,这名为“刑”的存在,并非彻底死去的傀儡!它的核心,还残留着一丝亘古不灭的灵性!在这片神魔陨落、万古死寂的战场深处!
“刑…前辈!”萧尘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魂中的震荡,嘶哑开口,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发自肺腑的敬畏。他不敢有丝毫敌意,在这等古老存在面前,任何不敬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我等并非有意惊扰前辈沉眠!实乃被强敌追杀走投无路才误入此地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他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向自己左臂上那疯狂扭动、散发着污秽诅咒气息的暗红烙印,又示意了一下怀中光芒混乱爆闪的紫鳞和背上冰封不稳的苏清雪。“晚辈身中歹毒诅咒同伴亦濒临绝境恳请前辈垂怜容我等在此暂避片刻!”
萧尘的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与绝境中的悲怆。他赌!赌这位名为“刑”的古老守卫者,其残存的意志中,是否还留存着一丝对后来者的怜悯,或者…对某种“污染”的本能排斥!
嗡…嗡…
空间中的金属嗡鸣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那两点幽蓝魂火微微闪烁,如同在审视、在思考。沉重如山的意志威压并未散去,反而更加凝聚,如同无形的探针,更加仔细地扫过萧尘残破的身体、左臂的诅咒烙印、怀中混乱的紫鳞、以及背上那冰封的、被死意侵蚀的苏清雪。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无比漫长。萧尘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意志在自己左臂的诅咒烙印上停留了许久,那污秽的气息似乎让“刑”极为厌恶,传递出的排斥感甚至比脚下金属地面的器魂碎片更加强烈百倍!
“污秽…之咒…锁魂…之引…”低沉沙哑的意念再次直接在灵魂中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冰冷厌恶,如同看到沾满污血的蛆虫。“葬魂殿…阴沟里的…臭虫…气息…”
它认得这诅咒!甚至知道葬魂殿!萧尘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这尊名为“刑”的古老守卫者,其存在的岁月,恐怕远超想象!
那意志扫过紫鳞时,幽蓝魂火骤然亮了一下!一股极其强烈的警惕和审视意念轰然降临!
“源初…之痕…混沌…之核…混乱…之印…纠缠…一体…”刑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如此…驳杂…脆弱…的载体…竟能…存在?奇迹…还是…灾厄…之始?”它对紫鳞体内那混乱又蕴含着混沌初开般气息的状态感到极度不解,尤其是那混乱印记的存在,似乎让它极为忌惮。
最后,那意志落在了冰封的苏清雪身上,幽蓝魂火微微摇曳。“冰魄…封魂…至寒…之力…与…战场…死怨…冲突…冰消…魂散…只在…顷刻…”它一眼就看穿了苏清雪冰封的脆弱本质和与古战场环境的根本冲突。
沉重的审视持续着,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萧尘彻底压垮。就在他感觉意志即将崩溃,左臂诅咒的反噬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时——
嗡!
那沉重的意志威压,如同退潮般,倏然收敛了大半!虽然依旧存在,如同悬顶之剑,却不再刻意碾压迫人。
“此处…乃‘戍卫壁垒’…核心…残骸…吾…‘刑’…最后…戍守之地…”低沉沙哑的意念缓缓响起,带着无尽的苍凉与疲惫。“非…生灵…安息…之所…更非…避难…之地…”
萧尘的心猛地一沉。拒绝了吗?
然而,刑的意念并未停止。“然…汝等…身负…污秽…诅咒…与…混乱…之种…若任其…流散…恐…污浊…壁垒…最后…净土…引…深渊…之目…更甚…”
深渊之墓!渊底之眼!刑也知道那地底深处的恐怖存在!
“故…”那两点幽蓝魂火微微转向,似乎“看”了一眼空间中央悬浮的暗金碎片,“于此…暂存…汝等…残喘…直至…污秽…退散…或…汝等…湮灭…”
“此地…壁垒…核心…残存…‘御’之法则…可…隔绝…外界…探查…延缓…诅咒…侵蚀…”
“但!切记!”刑的意念陡然变得严厉,如同冰冷的金属撞击!“不得…触碰…核心…碎片(指那悬浮的暗金光雾)!不得…扰乱…壁垒…残阵!不得…释放…汝体内…混乱…之种…气息!”最后一句,幽蓝魂火死死锁定紫鳞,警告之意浓烈无比!
“若违吾誓纵使残躯崩解…亦…将汝等…连同…污秽…一同…湮灭…于此…壁垒…废墟!”
冰冷、决绝、不容置疑的警告,如同亘古不变的律令,烙印在萧尘三人的灵魂深处!
暂存!只是暂存!如同将危险的污染源暂时封存!刑的允许,并非庇护,而是为了守卫这片它最后的“净土”,防止诅咒和紫鳞的混乱气息引来更大的灾祸!条件苛刻,警告森严!
但对萧尘而言,这已是绝境中唯一的光!
“晚辈…萧尘…谨记…前辈…教诲!绝不敢…有丝毫…逾越!”萧尘几乎是立刻嘶声回应,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无比的郑重!他挣扎着,想要躬身行礼,但身体一动,剧痛和虚弱再次袭来,眼前发黑,身形剧烈一晃。
“哼…”一声仿佛金属摩擦的冷哼在灵魂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麻烦”的意味?刑的意念沉寂下去。那两点幽蓝魂火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重新半掩在巨大的金属手掌之下,仿佛再次陷入了某种深沉的休眠状态。只有空间中央悬浮的暗金碎片上,那道亮起的裂纹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金光,维持着这片核心空间基本的法则运转。
沉重的意志威压虽然收敛,但那股无处不在的苍凉、悲怆的守护气息,依旧弥漫在空间的每一寸金属之上,如同无形的监牢,也如同最后的壁垒。
“呼…呼…”萧尘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清雪,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艰难地挪动脚步,远离那尊金属巨人残骸和中央的悬浮碎片,最终在空间边缘一处相对平整、由断裂金属板构成的角落停了下来。这里靠近冰冷的金属壁,上面同样流淌着微弱的符文光芒。
“清雪…紫鳞…我们…暂时…安全了…”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金属壁,缓缓滑坐在地,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将怀中的苏清雪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身侧,确保冰封接触着散发着排斥意念的金属地面。
“萧尘…你的…伤…”苏清雪的意念充满担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尘体内如同破布般残破的状态。
“死…不了…”萧尘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目光却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紫鳞,“紫鳞…感觉…怎么样?” 刑对紫鳞的警告犹在耳边,他必须确认小家伙的状态。
“叽…”紫鳞的回应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和努力平复的意味,“那个…大铁人…好凶…它的…眼睛…看我的时候…身体里的…坏烙印…和…石珠…都…好害怕…乱跳…”它传递的意念依旧混乱,但那种毁灭性的冲突感确实被刑的意志强行压制了下去,虽然痛苦仍在,却稳定在一个相对可以忍受的程度。“现在…好…一点了…就是…那个…大铁人…不喜欢…我…”
“没事了…它只是…在守护这里…”萧尘松了口气,轻轻抚摸着紫鳞冰凉坚硬的鳞片,安抚着它。刑的警告必须遵守,至少在紫鳞完全掌控体内力量前,绝不能让它释放气息。
安置好紫鳞,萧尘的目光才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左臂!那道暗红的“血煞魂咒”烙印在刑的意志扫过时被短暂压制,此刻刑的意志收敛,那诅咒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再次疯狂扭动起来!污秽的死气和怨念如同跗骨之蛆,顺着臂骨向上蔓延的速度虽然被脚下金属壁的排斥意念延缓,但已经越过了手肘,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蛛网般的暗红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灵魂深处,怨魂的尖啸撕咬再次清晰!
更糟糕的是丹田!强行催动最后力量砸开通道、又在刑的威压下苦苦支撑,早已透支的身体终于迎来了本源燃烧后的恐怖反噬!丹田内,那颗布满裂痕的紫金星辰核心,光芒微弱到了极致,几乎完全被污秽的诅咒黑气缠绕、渗透,每一次微弱的旋转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有无数钢针在里面疯狂搅动!经脉寸寸灼痛、萎缩,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
“呃…咳咳…”萧尘猛地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黑红的血丝。剧痛和虚弱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出现阵阵黑斑。
“萧尘!”苏清雪和紫鳞同时发出焦急的呼唤。
“药…储物戒…”萧尘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嘶哑地提醒自己。他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万幸,那枚得自某个倒霉敌人的低级储物戒还在!
意念沉入,戒指空间不大,里面只有寥寥几样东西:几块下品灵石(光芒黯淡)、两瓶疗伤丹药(品阶极低)、一张残破的兽皮地图(内容模糊)、还有…一小截干枯的、散发着微弱生机的暗红色根须?!
血髓根须!虽然只是下脚料,品相极差,蕴含的生命精气也稀薄得可怜,但在此刻,无异于沙漠中的甘泉!
萧尘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他毫不犹豫地取出那截干枯的根须,看都没看那两瓶聊胜于无的丹药,直接将其塞入口中!
干涩、苦涩、带着泥土和血腥的怪异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萧尘狠命咀嚼,如同啃噬着最后的希望!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温润的生命精气,顺着喉咙缓缓流入几乎干涸的脏腑,如同久旱的土地迎来了一丝细雨!
“焚天凝脉诀…”萧尘心中低吼,用顽强的意志强行催动起那残破不堪的功法!丹田内,那颗濒临熄灭的紫金星辰核心,在这股微弱生机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干柴,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旋转起来!每一次旋转,都强行从污秽的诅咒黑气中榨取、淬炼出极其微弱的一丝紫金色灵力!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在满是玻璃渣的伤口上强行抽取血液!但萧尘死死咬着牙,牙龈崩裂出血也毫不在乎!引导着这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灵力,如同呵护着狂风中的烛火,小心翼翼地流转过灼痛欲裂的经脉,试图修复最致命的脏腑伤势,并艰难地构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抵抗着诅咒的侵蚀和生命力的流逝。
他不敢奢求恢复,只求吊住这口气!赢得喘息的时间!
“紫鳞…”萧尘一边忍受着非人的痛苦运转功法,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试着…感应…这壁垒…核心的…‘隔绝’之力…看能不能…干扰…我左臂…烙印里的…追踪…印记…那是…葬魂殿…找到我们的…线!”
这是当务之急!刑虽然隔绝了外界探查,但烙印内部的追踪印记如同附骨之蛆,若不干扰屏蔽,一旦离开此地,葬魂殿的追兵瞬间就能锁定!
“叽!好!”紫鳞立刻应道,竖瞳中的混沌光芒再次流转起来,变得专注。它小小的身体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地面,努力感应着这片空间中弥漫的、源自中央暗金碎片的微弱法则波动——“御”之法则的残留。
时间,在无声的痛苦和专注的尝试中缓缓流逝。
萧尘盘坐在冰冷的金属角落,如同化作一尊血染的雕塑。右手指甲深深抠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暗沉的金属地面上,留下点点刺目的暗红。左臂的诅咒烙印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如同一条缠绕的毒蛇。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脏腑撕裂般的疼痛和灵魂深处怨魂的尖啸。
苏清雪冰封的气息在脚下金属壁的排斥意念下暂时稳定,灰黑死意被隔绝在外,但她眉心那点冰晶光华依旧微弱,冰封的核心如同冻结的火焰,极其脆弱。
紫鳞闭着眼睛,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竖瞳在眼皮下快速转动,混沌的光芒在体表明灭不定。它在努力沟通、理解这片空间残留的法则,试图将其引导,去触碰、干扰萧尘左臂烙印深处那根无形的“追踪之线”。
空间中央,悬浮的暗金碎片散发着恒定的微光。下方,那尊名为“刑”的金属巨人残骸指缝间的幽蓝魂火,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明灭着,仿佛沉眠,又仿佛在无声地守护。
壁垒之内,薪火暂存,危机如影随形。壁垒之外,古战场的悲风呜咽,渊底之眼的咆哮似乎又近了几分,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