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来岁的人在家嚷着‘绝对不要’、‘完全不可能’时,多半是在撒娇。
杨嘉扭捏了五分钟,最终还是顺了父母的意,跟陆砚上了同一辆车。
“喂,就是出来转转,不是出嫁啊大小姐!”
陆砚边吐槽,心思比初见那会活泛了不少……谁让她姐姐长得那么好看呢!
“态度!你懂什么叫态度吗?Attitude!不把态度摆明,万一你真得手了还得了。”
她说笑着,倒是没有字面上那么敌意,仿佛随着家门越来越远,她面上装出来的抗拒也渐渐缓和。
事实上,他俩本该如此。
话不用那么多,关系不用那么紧张,因着长辈这一层,更不必那么生分。
“行啊杨嘉,这一点我们倒可以达成共识。”
泰安路的红绿灯格外漫长,长到陆砚憋了又憋,还是想问问:
“......方便问一下,过年你姐姐回来吗?怎么以前都没看到。”
他年年给杨师父拜年,各路亲戚见了个遍,没理由会忘了杨灵的模样,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两家来往得少。
“哎!”她突然来了精神,侧过头,一副‘我可不困了’的表情,“我姐漂亮吧?在mtI读博士呢......嘿嘿,不过你就别想着吃天鹅肉啦。”
“想都不让想?指望你介绍给我认识呢......你这什么表情?”
她脸上写满了想炫耀又忍不住嫌弃的纠结,神似‘小时候花大价钱买的冰棒掉在地上,认真考虑要不要洗洗再吃’的犹豫。
“大哥,你是不是跟我们杠上了,找个不姓杨的姑娘不行吗?”
陆砚暗暗劝自己:这位可能是未来的小姑子,得忍着点。
随即按下反驳的冲动,继续套话:
“你想啊,我要是跟姐姐在一块,妹妹不就解放了?都一家人,师父肯定不会再撮合咱们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打我死也不会这样做!”
年轻人说话总爱走极端——明明刚才还在家喊‘绝对不跟他出去’呢。
之后又试着旁敲侧击,可她死活不接招,不解释、不搭腔,顾左右而言他,全然不见在家时的话唠劲儿。
陆砚甚至觉得,对方闪躲的模样,实在对不起脸上那副张扬的妆容。
“别问啦,说那么多不累吗......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眼看快到目的地,对方仍不打算‘出卖自家姐姐’,陆砚索性撕破脸皮,没好气地回:
“把你扔同济了,我有事要忙呢。”
杨嘉一脸不可置信——这并非对男人的冷漠而惊讶,而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无聊下午而感到不可置信。
回国第一天,平淡的吃饭,平淡的出门然后平淡的再回家吃饭?
“你就这么安排的?你凭一己之力拉低了国男的水准知道吗?下头!”
司机把车缓缓停稳。
陆砚已经懒得搭理这位‘没有价值的小姑子’,降下车窗对远处走来的女孩喊道:“苏棠!我的好朋友,昨天酒后状况还好吗?”
远远听见男人谄媚的呼喊,苏棠加快脚步贴到窗前,整张脸几乎探进车里,活泼地应道:“没事呀~突然约我出来干嘛?”
这个句子当中她用了些隐秘的词汇,不过自己超级无敌青春的脸庞是不会引起怀疑的......看看这小小的语言歧义能否晃得男人头晕目眩呢——
好吧,对面比想象中的能演,面上波澜不显:
“送你个小姐妹,带她随便逛逛,经费两百,剩的归你。”
话到一半,苏棠的目光就跳上男人的脸、嘴唇、在喉结处拐了个弯,落向副驾上的女孩——对方打扮得有点朋克范儿,像玩乐队的那种——这风格她熟啊,一直想试试类似的造型!
你凝视她时,她也在凝视你。
杨嘉本来有些不美好的心情,从苏棠出现在车窗旁的那一刻起,眼里就开始冒粉红泡泡——这女孩太可爱了,可以爱!
而当听到陆砚说‘让这位上学的小妹妹陪你’时,她的右手已然扒上车门把手,兴奋得像第一次去迪士尼乐园。
......
沈秀娥哼着小调,又从屋里翻出几件旧物件——
“张师傅哎,你看看这个凳子腿能不能加固一下?还有这个台灯,时亮时不亮的......对了,下午要是还有空,能不能帮忙看看浴室那个热水器喷头?也不知是花洒堵了还是水管漏了,水总是淅淅沥沥的。”
眼见把两位师傅今天的时间也塞得满满的,心里就想在路边一连捡了好几捆白菜那样舒坦。
自家孩子也是,浴室有点小毛病都不知道吱一声,要不是她这几天睡过来,这问题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现在人工多贵啊,换个灯泡、补道墙缝,动不动就是几十块......
能不花钱解决的事儿,干嘛要往外掏?不就是张个嘴、他们顺手的功夫嘛,能省则省!
她抬眼看了看时间,打算出门买菜——陆师傅之前说两天就回,也不知今天算第一天还是算第二天。
于是放下菜篮子,拨通了电话。
“喂?陆师傅呀,在忙呢吗?”她声音里透着热络的劲,几乎要溢出听筒,“哎呦我正打算去市场买点好菜,给你接风呢!就想着问问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但还是连声应着:
“啊?哦......好、好嘞。那你尽量快点啊,我们都盼着呢!”
挂了电话,沈秀娥盯着空菜篮,一时没动作——陆砚说上海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完,得多待几天。
多待几天,就意味着这边的工期也得跟着往后延。
延一天,就得迟一天开店,多管两顿饭......进进出出可都是钱啊。
......
之前在陆砚团队搞瓦作修复、后又带着小李跑苏州装民宿的老李,回来一个星期了。
印象里也就在外面呆了两个多月时间,没想到环境一下子大变了模样——
以前一天五百、长期四百的薪水,如今变成三百、活还排不满的局面。
按这样子做下去,一个月拿六七千怕是够呛,若是年轻也就算了,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养家糊口的压力,刚刚在外面尝到甜头的老李,又怎甘心当一个不同工地窜来窜去的民工?
十二天后就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女儿考研初试,考完以后要过年,翻过年来又要交报名费,还得额外花一万块报复试班。
老李算了算积蓄,差不多够用,但以后收入下滑了,谁知道能用到几时?
前天张野说,陆砚回了上海......
他抽完手上的烟,摸出手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