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证件是基础证件,公司注册是公司注册,侬还真以为拿个三天就能办下来的营业执照,就能开公司啦?”
陈禹表情夸张,语气激动,恨不得从陆砚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一个古建三级承包资质就要实缴五百万!你知道什么叫实缴吗?这不是口嗨的!”
陆砚也好不到哪去。
本就因反复走神思考‘杨灵怎么会和杨启文一家有关系’而心烦意乱,一抬头又看见方霖正娴熟地为他们沏茶,更是浑身不自在。
是了,陈禹竟把他婚外情的对象安排到公司上班,这个事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头晕目眩。
“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有杨老头一路托着......这下倒好,你倒先一步要开大公司了。”
公司和公司之间,天差地别。
像陆砚想做的这种‘古建修复工程’公司,属于专项资质领域,申报门槛高、审批严、资金要求更是硬性规定,和那些随便租个门面就能开张的普通小微企业完全不同——
它绝非商业版图里最底层的那一档,而是需要真资格、厚家底才能玩转的赛道。
所以,陈禹的眼红再正常不过——至少,他是当面眼红。
“好了,陈老板,”陆砚无意纠缠,顺势站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
一下午事务繁杂。
与陈禹见了面,确认仿古砖的货运细节,又请教了注册公司的流程——对方建议通过‘一网通办’提交电子材料,说营业执照下来得快。
途中和老李约了个饭,具体时间没排出来。
最后卡在傍晚准时接上杨嘉,回到杨老头家吃饭,顺便聊了聊情况——关于办公司后续发展的诸多事宜。
短短几个小时,涵盖了过去的人际关系、现在的民宿装修、未来的事业规划和发展。
尽管做了这许多事,此刻在他脑中不断回响的,却只是中午那通不过两分钟的视频电话——
杨嘉说‘晚上好’,杨灵并未纠正,淡淡回了句‘中午好’......这说明她不在上海......请假散心?
挂断后她很可能睡了。
依照过往的了解,他查看起美国时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思忖着,今晚九十点钟或许可以发条微信问候......等等!
中午通话时已近十二点,杨灵何时这么晚睡过?她会不会根本不在美国?是不是自己算错了时差?
种种思绪缠绕身,转眼晚上八点,陆砚转到新华路边、进入洋房区的插口。
初冬的夜气漫上来,玫瑰花瓣上已凝起薄薄一层霜。
手机亮了。
顾南乔发来的消息——这是他去苏州之后,她发来的第一条微信。
我系统呢:山姆超市熟食区也还不错,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点(月亮.jpg)?
陆砚的第一想法是,杨灵的情况可以去问问顾南乔,随后才是‘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紧接着,强烈的排斥感猝然袭来。
这情绪如此汹涌——
首先,他不愿以异性身份与她谈论杨灵,这不是为了保有他们间的可能性,而是怕不经意影响对方的心情;
其次,他不愿在这样一个夜晚,与一个美丽到令自己心动的异性单独相处,这是为了爱的忠诚。
尽管这份觉悟,来得太迟。
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和杨灵将要在一起时,理智反复追问:你明明不爱她,为何要开始?
可后来奇迹般的放下了对林晚声的执念,痴迷上了她。
直至犯错、分手,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推翻了自己‘不爱’的断言,不可自拔地彻底沦陷进去。
低头打字,指尖微凉:
墨斗先生:今天在师父家里。
我系统呢:好吧,那我独享咯~
我系统呢:明天周三,要去参加苏棠的盲盒夜吗?
陆砚顿住了,脑海里仿佛有一场黑白电影正演到决绝处,幕布骤暗,音符戛然。
他按下回复,也按下了心头最后一丝摇摆:
墨斗先生:顾姐,我这几天准备办个公司,苏州那边也在催。
事实上,办公司、苏州工期,与晚上抽两小时何干?顾南乔难道不忙?她一样能挤出时间。
这就是婉拒,一口气说出来稍微有些不委婉,可他不在意了。
那头静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三个字:
我系统呢:好,加油。
透过这短短的讯息,仿佛看见拥挤的山姆超市入口,顾南乔正逆着人流独自向前。她走向熟食区,站在面带倦容的导购员面前,等待一份或许并不想要的试吃品。
不忍想象,却必须决绝。
反正还有两天,延迟转账就到了。
......
白炽灯把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照亮,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和木架沉淀的安宁气息。
苏棠面前摊开着考公资料,手中的笔却久久未动,蹙着眉,看似在严肃思考申论题型,实则脑子里正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下午和杨嘉逛校园的诡异画面。
怎么会这样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是和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相处,为什么竟会生出一种和孙逸川待在一起时的、那种被热情笼罩的无措感?
起初,对方极其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嗯,冬天嘛,挽着取暖倒也说得过去。
接着,两人各买了一杯奶茶,沿着同心湖散步,走到一半,对方忽然眨着画着夸张眼线的眼睛,凑过来说,‘棠棠,你这杯看起来好像更好喝,给我尝一口呗’,然后就着她手里的吸管就喝了一口。
苏棠当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虽说闺蜜之间分享饮料再正常不过,但……她们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这位姐姐是怎么回事嘛!
难道是因为国外留学的经历让她性格这么外放?还是陆砚私下跟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对自己如此……活络?
就......就一点都不朋克,简直对不起脸上个性的妆容!
苏棠一直有个改不掉的毛病:
不管男人女人,只要对方表现出过度的热情和喜欢,她非但不会觉得开心,反而会立刻兴趣缺缺,甚至心生抵触。
正当她对着资料页神游天外时,桌面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笑过川河(孙逸川):学姐,我听说,你每周三都有演出,我能不能去看看呀(小熊害羞.jpg)?
苏棠的网名叫‘再睡五分钟’,所以回消息不及时对方应该能理解。
再说了,让拒绝来的迟一些,也算赠与他一场美梦吧。
刚放下手机,信息又来了——
白色手套:周三能去看你的演出吗?
好吧,看来被奇怪大姐姐缠上了。
学习?这还学个屁!
她嘴角抽了抽,准备把问题抛给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
......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一场重要的战役。
在此之前,已在心中反复演练过无数遍:
男人该放下面子,抓住最实质的东西才有幸福未来;既然做错了事,主动道歉是理所应当;
大不了,就从一句礼貌的问候开始,再体面地结束对话……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陆砚站在老洋房门口,对着花束中最鲜艳的玫瑰、将删了又写、往复好几遍的信息一咬牙发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屏幕上猝然弹出一个无情的提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紧随其后是一行系统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你们已不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