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顾言欢踏入九龙酒吧。
她依然是一身黑让她显得干练,但眼底深处藏着久久不散去的淡青色阴影。
张经理小跑着迎上来:“欢姐,您来了。”
顾言欢的视线扫了一眼空旷的大厅。
“龙哥呢?”
“龙哥临时有急事,去了趟码头。”
“老板娘在办公室等您。龙哥交代了,这个月的账,由您和老板娘直接交接。”
听到“老板娘”三个字,顾言欢让心有这么一瞬颤动,但脚步还是没有停,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季微语正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她穿着一件白色羊绒衫,正垂眸看着桌上的一本账册。
侧方一张小几上,摆着一副未下完的围棋棋盘。黑白棋子在角落里形成了一个复杂的攻杀态势,其中一块白棋被围得密不透风,看似强大实则已无活路。
听到脚步声,季微语抬起头,客气地点了点头:“来了,坐。”
顾言欢拉开椅子,将公文包放在一边。
“开始吧。”
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计算器被用力按下的声音。
当核到一笔酒水耗损时,季微语的解释道:“这批货的损耗率比上个月高了零点三个百分点,我已经让张经理调整了库存方案。”
这句话,让顾言欢握着笔的手指一紧。
八年前,也是这样。她们一起算围棋社的活动经费,季微语也是这样说着
“这里的预算超了三百块,我已经想办法从别处省下来了”。
往事猝不及防地刺了进来。
“账没问题。”顾言欢合上账册,她站起身走向门口。
“我会和龙哥汇报。”
“顾言欢。”
身后的声音,让她准备握住门把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没有回头。
“嫂子,还有事?”
身后是一阵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在低低地轰鸣。
“没什么,”
“只是觉得,你刚才盘账的样子,很像我们高中时那个一丝不苟的学生会主席。”
顾言欢的肩膀,有了一丝塌陷。她冷硬地回了一句:“陈年旧事,嫂子记性真好。告辞。”
她拉开门,步伐比来时快了一分。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季微语脸上的平静瞬间瓦解。
办公室的角落的红点,却将这一切记录下。
深夜,龙哥的书房里,他让阿彪调出了下午那段录像,反复播放。他不在乎账目,他只在乎人。
他看到了顾言欢的冷漠,也看到了季微语的从容。直到最后,他看到季微语叫住那个背影,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怀念,有苦涩,有一闪而过的、独属于她们二人的亲昵。
龙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雪茄在烟灰缸里狠狠地碾灭。他一直知道季微语有个模糊的过去,但他以为,在金钱和权势面前,所有过去都会被碾成齑粉。可现在他发现,有些东西,碾不碎。
“阿彪,”
“去查。别动档案,那东西太干净。去找她们当年的认识的所有人,用钱砸,用手段撬。我要知道她们当年所有事情的。”
两天后,一份报告和一张用手机翻拍的、像素不高的老照片放在了龙哥面前。照片上,是高中围棋联赛的颁奖台,季微语和顾言欢并肩站着,手里捧着同一个奖杯,笑得灿烂。提供照片的旧同学还“回忆”起,当年全校都知道,围棋社的顾言欢和季微语,好得像一个人。
龙哥看着那张照片,许久,发出一声冷笑。他把照片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拨通了顾言欢的电话。
“阿欢,”
“‘海鹰’那批货到了,对方背景不干净,点名要个能压得住场的人去接。这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你出面,别让我失望。”
“……是,龙哥。”
“时间,地点?”
“明晚十点,城西三号码头。”
挂掉电话,龙哥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人明天会过去。让她长点记性,记住谁才是她的主子。手脚干净点。”
两个月过去了。
顾言欢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赤焰阁内部流言四起活。
季微语依旧每天出现在九龙酒吧,只是人更清瘦了,看书时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天,她叫来了在吧台后勤洗杯子的小雅。
“你明天不用来了。”季微语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在吧台上,里面的钱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你的薪水和补偿。拿着它,滚,永远别再回来,也别打听任何事。”
小雅吓得脸色惨白,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季微语手肘碰倒了旁边一本翻开的《官子谱大全》。书掉在地上,摔开,一张折叠的纸条从书页里滑了出来。
“捡起来。”季微语盯着监控的死角,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小雅慌忙蹲下身,捡起书和那张纸条。
季微语看着她,用气声说:“纸条,想办法交给顾言欢。如果找不到她,就烧了它,然后逃命。”
小雅颤抖着将纸条塞进口袋,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无人的街角,小雅借着路灯的光,颤抖着打开了那张纸条上面写着。
金柜角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