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感官被剥离又被放大。顾言欢听不见别的,只能听到自己肺部每一次徒劳的扩张都带着嘶哑的哮鸣,混着浓重的血腥味。
意识在剧痛的间隙里漂浮,眼前渗出一些破碎的光影。
十七岁的季微语穿着熟悉的校服裙,坐在棋盘对面,阳光将她纤长的睫毛染成淡金色。她执着黑子,歪着头又一次问她:“顾言欢,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吗?”
那时的阳光……真暖啊。
暖得让她,想流泪。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打断了她短暂的幻梦,龙哥走了进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
画面摇晃,深夜的街角季微语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护着,匆匆上了一辆车。
“你看,我找到她了。”
“你说,我现在一个电话,让她过来陪你?我想让你的看看,她在我身下是如何求饶的样子。”
“畜……生!”
她不怕死,甚至不怕被折磨。
她只怕,自己成为季微语的软肋。
更是不愿看到那样的画面。
龙哥满意的笑。他要的,就是这个。
与此同时,城西的一间安全屋里,季微语坐在沙发上,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老K,”
“U盘里的账目是核心,但不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真正的命脉,是他和海外几个财团洗钱的通道……还有,他书房里那本精装版《资本论》,夹着一枚微型芯片的钥匙,记录着他所有海外黑金账户的路径和口令。”
“他有个习惯,每晚十一点会和东南亚的‘将军’进行加密通话,讨论‘货品’的交接。这个通讯线路,警方应该可以追踪。”
老K没想到,这个女人竟在龙哥身边埋得这么深,隐忍了这么久。
“够了。”
“这些,足够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快速下达着指令:“通知‘鹰眼’,目标线路频率xxx,启用备用追踪协议……让‘铁壁’小组封锁西侧山路,防止密道逃脱……对,信息源确认,可以收网了!”
在挂断电话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季微语,将手机递了过去:“有一个我们的人,在里面。你可以……跟他说一句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季微语握紧手机,她深吸一口气,说了三个字:“拜托了。”
沉默了数秒,电话那头的少年压抑着哭腔,郑重地回答:“你放心。我会……把她……干净送走。”
暗室的铁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那个在龙哥手下毫不起眼的孤儿小弟,他手里拿着一把擦得锃亮的匕首。
他走到顾言欢面前,双膝跪地。
“欢姐………按你的吩咐…让龙哥走投无路的最后一步。”
奄奄一息的顾言欢,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中竟没有痛苦,反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意。
她已经说不出话,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做出了三个字的口型:
动.....手......吧。
少年重重地点头,泪水模糊的双眼,握紧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入了那颗为季微语跳动了八年的心脏。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顾言欢的脑海里,闪过的依然是十七岁那年,季微语在阳光下的笑脸。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回答那个问题了。
我喜欢你。
一直,都喜欢你。
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半山别墅。
监控室里,龙哥看着屏幕上里死去的顾言欢甚至还来不及让阿彪去确认。他狠狠地砸了监控台,顾不上去别墅里的一切,转身就朝密道跑去。
龙哥被捕杀后的几天,季微语被安置在一间安全屋里,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当消息传来时,她没有任何反应,那短暂的快意早已被巨大的空虚和蚀骨的悲痛吞噬。
老K找到她时,已是三天后的一个黄昏。他将一个文件袋,轻轻放在她身边的桌子上。
“微语。”
季微语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文件袋上。
“这是言欢……”
“……留给你的。”
季微语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像一只濒死的蝴蝶。
老K从文件袋里先抽出一个崭新的护照和一封装在航空信封里的机票,放在最上面。护照照片是她的,但名字和身份信息全是陌生的。
“这是她早就为你准备好的退路。单程票,飞往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
“她说,‘送她去那里,忘了这里的一切。’”
接着,他拿出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递到季微语面前。
“还有……这个。她写的信。”
季微语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尖在即将碰到信封时又猛地缩回,仿佛那信纸会烫伤她。最终,她才将那封信抓在手里,紧紧攥住。
她展开信纸的动作极其缓慢。她没有发出声音,但眼泪无声地砸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微语,
忘了我。这一次,我不会再回来了。
---- 顾言欢
她将信纸死死按在心口,仿佛想抓住那已经消散的温度,呜咽声终究还是终于从喉咙深处溢出,破碎不堪。
几日后,国际机场。
季微语穿着简单的衣物,脸上没有妆容,她只背着一个很小的包,推着季母的轮椅走向安检口。
她的旧世界,连同她最刻骨的爱与痛,被永远埋葬在身后的世界里。
一声剧烈的喘息,顾言欢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不是应该死了吗?
可胸口没有任何伤口,身上也没有被铁链捆绑的束缚。她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繁复华贵的黑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张扬的图腾。
而她的右手,正紧紧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匕首。
在她面前的地毯上,跪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身穿一身刺绣精美的凤冠霞帔,乌发如云,身体正微微颤抖着。
模样像极了季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