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你看看,想吃点什么。”陆昭把菜单放在陈嘉面前。
陈嘉喝了一口热水,摆摆手:“这家店是我第一次来,你看着点吧,我不挑食。”
这家西餐店距离社会部上海分会只有一条小马路,但她一直没来品尝过,自然也不晓得特色菜是什么。
陆昭端详她的表情,见她不是假装客气,便壮着胆子做主了。
虽说这顿饭请客的人是陈嘉,但陆昭怎么好真的让自己喜欢的女孩请客呢。
他早就预付了这顿饭钱,给了足够的钱,所以他点起菜来,毫不手软。
想着怎么也得让陈小姐吃好、吃饱。
点了菜,点了酒,还点了一个小提琴演奏,助助兴。
算起来,两人也认识了三四年了,几杯红酒下肚,马上就变得熟络起来。
对彼此的称呼也从“陆先生”“陈小姐”变成了“阿昭”“晓晓”。
少了那份生疏感,便能放得开大快朵颐,两人吃吃喝喝,对酒当歌,越聊越熟。
吃的正酣之际,他们完全没意识到隔着一扇玻璃窗、一条马路,有一双冷峻的目光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段延培坐在汽车后座,后仰在靠背上,低垂着眼眸看向斜对面西餐厅内靠窗的那对年轻男女。
年轻女孩穿着一件浅色的羊绒衫,灯光照耀下,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眼灵动,笑容鲜活。
那露出一层洁白牙齿的笑容,像一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胸腔,好像有一只手,顺着这道伤口伸进去,搅动他的心肝肺,疼的他大汗淋漓。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正甜美笑着的那女孩,他的心爱之人,从金陵回到上海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了。
他左等右等等不来一通电话,他不得不启用专线打到了社会部上海分会,总算联系了上她,却总是被告知,她在忙。
思念沉甸甸的压在脖子上,他连思考都开始变得费劲之时,挤出时间从金陵飞到上海。
他不晓得她住在哪里,先去了社会部上海分会,被告知她今晚和朋友在这家西餐厅吃饭。
隔着一条马路,遥望她的笑颜,当看清坐在她对面的人是谁后,胸腔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真不好意思,说好我请客的,又让你破费了。”陈嘉买单没抢过陆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下次吧。”
侍应生打开大门,陆昭半拥着她走出餐厅,胳膊很绅士的悬在半空中,没有真的触碰到她。
走出餐厅,他护着她走在里面,低头凝望她的侧脸:“有点晚了,我送你吧。”
“呃……不用了,我住的不远。”陈嘉顿足,转头看他,委婉拒绝。
两人离得有点近,陈嘉觉得超过了亲密安全距离,刚想后退一步。
一阵风吹来,垂在两侧的黑发被风吹起,打在他的胸前,发梢掠过他的脖颈。
柔软馨香的气息扑鼻而来,陆昭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抱歉。”陈嘉见他面红耳赤的,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圈,把黏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扎成一个低丸子头。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陆昭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突然发现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整个人都僵住了。
陆昭迟疑的转头,顺着陈嘉的视线往对面看去,几乎是一瞬间,他也呆住了,满脑子都是——
段部长怎么会在这里!?
昏黄的路灯投在幽静的马路上,一两个行人偶尔穿过,站在街边的段延培,高大挺拔,宽肩窄腰,一件款式普通的黑色呢子大衣穿在他身上,格外有型。
在两人目瞪口呆之际,迈开长腿,阔步走来,在陈嘉面前站定,径直握住她的双手,放在干燥温热的手心里揉搓。
“冻坏了吧,手这样冷。”段延培往手心里哈了哈气,吻了吻她饱满的额头,语气宠溺:“怎么还喝酒了?”
他的眼神专注、热烈,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郁,但陈嘉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双腿一软,一头栽在他怀里。
不管了,反正她醉了。
看着二人亲密无间的互动,陆昭惊的说不出话来。
段部长的未婚妻不是罗科长吗?
晓晓怎么会和段部长,他们,怎么会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昭的一颗心怦怦直跳,简直快要跳出胸口。
段延培紧紧的把陈嘉搂在怀里,低下头,爱怜的吻了吻柔软的鬓角,揽着她往车里走去。
“等下。”陆昭不自觉的伸出手阻拦:“段部长,晓晓喝了酒,她,你们,你不能这样把我的朋友带走。”
陆昭脑子一片空白,语无伦次。
“晓晓?”
段延培轻蔑的嗤了一声,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强忍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没有回头,越发搂紧了陈嘉。
车子像弓弦射出的箭矢,飞速的驶离。
陆昭失魂落魄的看着远去的尾气,难过的无以复加。
从始至终,段延培不曾看他一眼,但他完全感受得到,对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厌恶和警告。
……
柔软的大床上,陈嘉蜷缩在床边装睡,段延培侧躺在她身边,灼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听着她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段延培对她的装睡心知肚明。
“为什么不打给我?”
他伸出胳膊,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头含住温热的耳尖,轻轻在齿间撕咬。
一只手穿过腋下,箍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隔着柔和的毛衣揉搓她丰润的绵软。
陈嘉大囧,找了一个奇烂无比的理由:“知道你忙,不好打扰。”
“约会开心吗?”
“嗯……那不是约会。”
陈嘉原本就喝了点小酒,被对方三两下撩拨的越发面红耳热,心跳如擂鼓一般,喉咙不时涌出娇软的喘息声。
她转过身,段延培立马闭上双眼,他满眼都是嫉恨之色,怕吓着她。
“唔。”陈嘉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解释道:“人家只是我的邻居,帮了我一个小忙,吃饭无非就是还人情罢了,你别多想。”
段延培闭着眼嗯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陈嘉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别,我还没洗澡。”
她压住他那双到处点火的大手。
“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好不好。”段延培声音沙哑,但语气柔和,两者结合,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陈嘉认真的想了想,干脆利落的说:“你想多了。”
“就算他有什么想法,跟我也没关系。”她补充了一句:“我只喜欢你。”
段延培一怔,忽的睁开眼凝视她,一双浓稠漆黑的瞳仁,幽深阴暗。
经过三个月漫长煎熬的等待,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相信。
昏暗的房间内,他一直盯着她看,陈嘉觉得他的视线灼热的像爆发的火山,又或像是紧盯猎物的猛兽,仿佛要吃人似的。
她浑身都不自在,脱口而出:“你怎么突然来上海了?公干还是有事?”
察觉到她的紧张,段延培勾起唇角笑了笑,煽动眼皮,收敛晦涩,含着笑意。
“山不就我,我便只好来就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