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不语，转而看向老丞相，“这几位，就是老丞相说的能臣？”
老丞相道：“郡侯啊，这几位都是些年轻且老实的，只是缺乏磨砺，因此才被派到翰林院跟藏书阁任职。”
“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如今郡侯要带人去凤仙郡，带他们再合适不过了，正好能好好磨砺磨砺他们的心性。”
不消他再说了，许延已看出来了，这五个要么是死脑筋，要么就是得罪人了。
不过没关系，他要的就是这种干净的。
若是来几个老油条，事情反而不好办了。
于是他再次打量了这五人一番，“凤仙郡出了三年大旱的事，你们知不知道？”
五人都是微微点头，“微臣知道。”
许延道：“现在那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你们如果愿意去那边任职救灾，我便带你们去，也的确是个磨砺的机会。”
“当然了，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就继续留在这儿好好看书吧。”
这五个里，有四个直接应了下来，只有最老的那个国字脸没有立刻答应，脸上闪过几分犹豫之色。
于是许延问道：“你不愿意去？”
国字脸道：“非是不愿，能为国效力，小人求之不得。只是家有老母病重，需我时常照料，我这一去……”
许延拍拍他的肩，“没关系，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带着老母过去，我会派人好好安置的。”
“至于说你老母的病情，你也不必忧心，我有个徒弟很懂这种事，包给你治好的。”
这国字脸一听这话，那是满脸激动，要不是考虑到国王还在，都想当场给他跪下了，立马郑重道：“大人若能医好老母，小人定尽股肱之力，全力救灾！”
许延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其余四人，“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
“这次一去至少要一年，也许还不止，因此如果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跟我讲。”
四人依旧只说没有。
许延这时才看向国王，“陛下，那这五个我就带走了。”
国王沉吟片刻，“你确定要这几个？”
“对。”
“不要几个更有能力的？”
“能力可以培养，我这次只需要几个干净的。”
“可旱灾不是儿戏，怕是没多少时间培养。”
“饿死将近七成的人，这难道还不够儿戏？”
于是国王不再多说，转而补充了一句：“粮食已经运走了。”
许延微笑道：“那很好。”
国王这时长叹一声，“寡人还是希望你能尽力办好些。”
许延道：“我既然做了，当然会尽力。”
城内。
拐过一条又一条窄巷，终于到了一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院落。
这里当然算不上破败，反而倒还算清静。
院内不算大，只有一个小院子跟两间并排的屋子。
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屋内，两侧是被开垦过的土地，种着一些蔬菜类的东西。
许延一众已然走在小道上，前边引路的正是那个国字脸男人。
“差点忘了问了，你叫什么来着？”
“下官李忍。”
国字脸说着又要下拜，许延摆摆手示意不必，这才往屋内去。
李忍道：“右边这家便是家母住处。”
许延点点头，“老夫人平日里由夫人照料？”
李忍面容一僵，没有回话，一直严肃的脸上此刻居然红了个遍。
许延的步子止住，看他这副样子，有些古怪道：“难不成，李大人还尚未婚配？”
李忍默默点头，“家中贫困，因此未曾婚配。”
许延眉头蹙起，“就算你俸禄不高，好歹也是翰林院的官儿，怎么会没人愿意嫁？”
李忍只是叹息不语。
许延于是转而问道：“这么说老夫人不但病重，平日里还无人照料？”
李忍连忙道：“这倒不是，家里有个丫鬟，平日我不在时，就由她照顾家母。”
许延越发不解了，“既是有个丫鬟，何不扶成正室，做夫人，想来怎么也比丫鬟好些。”
李忍憋了半天，最后才只好道出实情。
“是家母看不上她的出身，家母对家世很看重，必须是书香门第才能得到她的首肯，可下官家这条件……唉，不提也罢。”
许延的脸色已然没那么好看了，但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门口。
李忍轻轻敲了敲门。
屋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去看看，是老爷回来了么？”
开门的是个女子，穿的是最普通的褐色布衣，洗得都有些发皱了。
她长得并不漂亮，皮肤是发黄的，但看起来很温柔。
身材颇为瘦弱，看得出来吃的并不算好，一张脸上到处都透露着疲惫之色，显然平日里干的活儿并不少。
这就是她给许延的第一感觉。
丫鬟道：“老爷。”
李忍轻轻点头，温和道：“老夫人今天怎么样？”
丫鬟道：“今天气色还不错……啊！”
她忽然看到了许延身后的黑熊精跟九头虫，身子立马向后倒去，差点倒在地上。
李忍连忙将她扶住，紧接着便赶忙松开，只是问道：“怎么了？”
丫鬟指着许延身后，颤声道：“有妖怪……”
李忍松了口气，轻声道：“那是唐大人的徒弟，不要害怕。”
丫鬟这才点点头，请了几人进来。
床上躺着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看到来后，居然硬撑着缓缓坐了起来。
李忍赶忙过去扶住，劝她躺下。
老太太却坚持起身，双手合十道：“敢问长老是……”
李忍道：“这位是唐大人，是如今的凤仙郡郡侯。”
“郡侯？”
老太太的脸上有些困惑，“郡侯怎么会是个和尚？”
许延笑道：“老夫人看来没见过当官的和尚，其实和尚不但能当官，有些甚至还能当皇帝。”
老太太点点头，“那么唐大人此来，一定不是来祈福的了。”
许延道：“是，我是来带李大人去凤仙郡任职的。”
“凤仙郡？去凤仙郡做什么官儿？”
“自然是做郡丞。”
老太太沉吟片刻，“那么敢问大人，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大人自己的意思？”
许延淡淡道：“没什么区别，因为他已然答应了，只要李大人自己愿意。”
“去凤仙郡，是为了救灾？”
许延看向李忍，显得有些诧异，“没想到老夫人也知道这件事。”
李忍道：“家母颇为关心国事，时常问我，因而知道一些。”
老太太沉默片刻，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那么唐大人，我替他答应了。”
许延道：“可李忍跟我讲了，老夫人病重，他走不开的。”
老太太斥责道：“你怎能如此不分轻重，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了，为官为的是天下苍生。如今陛下给了你机会，怎能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断了黎民活路！”
李忍不语，只是默默低头接受斥责。
许延这时更惊诧了，人的思想果然是极其复杂的，不能一概而论。
老太太接着道：“我这里有小刘照料，不会有事的，你大可以放心去，灾情不好，就是我死了，也绝不准你回来。”
李忍这次终于开口道：“母亲的病不好，做儿子的是一定走不开的。”
老太太忽然就板起了脸，“为官不为民，你对得起你爹对你的教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