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忍轻微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转而道:“娘,我看还是先让唐大人的徒弟给您看看病吧?”
许延应和道:“这话说的极是,还是先给老夫人看病要紧,看完了咱们再聊也不迟。”
听了这话,老太太这才看向许延身后的三人,要说她心也够大,一点没害怕的样子,只是看着有些意外。
“那就劳烦唐大人了。”
许延点点头,拍拍黑熊精的肩,示意他过来瞧瞧。
先前李忍已跟他说了,有大夫看过了,这老太太是因为年老体衰,所以身体才这么差。
黑熊精看了一阵,冲许延微微点头。
许延道:“不用把把脉什么的?”
黑熊精摇摇头,随即向门外走去。
许延跟李忍紧随其后。
等出了门,黑熊精这才开口道:“老夫人是不是感觉浑身都是毛病?”
“正是,家母身子虚弱,又没什么胃口,什么药都用过了,都不见有什么好转。”
说到这儿,李忍有些苦涩道:“大人也没法医治么?”
黑熊精道:“那倒不是,因为老夫人就是单纯的年老体衰了,说难听一点,那就是大限将至,寻常药物自然医治不得。”
李忍立马跪在地上,脑袋直接狠狠磕了下去,“求大人救救家母吧!”
许延直接将他扶了起来,“行了行了,又没说不治,老磕头干什么。”
黑熊精道:“放心吧,师父既然让我救她,我自然会想法子的。”
李忍闻言立马对着许延躬身行了个大礼,“大人若能救得家母,小人愿以死相报啊!”
许延只好又将他扶起了,“言重了,言重了,你死了,谁来帮我做事?”
黑熊精闻言,这才取出一个小盒子来,里面却装着一颗红丸。
“把这个给老夫人就着清水服下,明日身体也就好转了。”
李忍看到丹丸后迟疑片刻,但旋即就接了过来。
“多谢两位大人。”
许延道:“别担心,老黑不是那等骗人的方士,上一个吃过他药的老人已然长命百岁了,因此你大可以放心。”
黑熊精看着也颇为得意,“也不知金池长老如今怎样了?”
许延啧啧道:“难说,紧箍还在他头上套着呢,完了回东土的时候正好瞧瞧去。”
李忍道:“那小人……这就去给家母用药?”
“嗯。”
三人重回屋内,李忍主动将丹丸奉上,“娘,这是大人准备的良药,吃了明日便好。”
老太太面无表情,只是接过小匣子呆愣愣地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忍捧着一碗清水,恭敬道:“娘,就着清水服下吧。”
老太太没有回话,过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儿啊。”
“儿子在。”
“去了凤仙郡,要实心做事,要对得起良心,遇事的时候,多想想你爹是怎么办的。”
“是,儿子记住了。”
老太太的表情越发惆怅,“我一个妇人家,只能做这么多了,明天你带小云一块儿去吧,她知道你的习惯,平日里也能多照顾照顾你。”
李忍道:“娘,孩儿已跟唐大人说好了,明日带您一块儿去。”
老太太慈爱般笑笑,冲许延轻轻点头,“小儿愚钝,就拜托唐大人照拂了。”
许延听着她的话,越听越感觉不对,但一时间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点头应下。
“那么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李忍连忙跟上道:“我送几位大人。”
许延倒也没有客气,任凭他出来送。
走在小道上,许延忽然问了一嘴:“李大人,敢问这两旁的菜,是谁种的?”
李忍答道:“原先家母健在时,是她去种,如今她身体不好,都是丽云,也就是照顾家母的丫鬟种的。”
许延沉默片刻,拍拍李忍的肩头,轻叹一声:“这姑娘……若是有扶成妾室的想法,我可以帮忙跟老夫人谈一谈。”
李忍的脚步顿住,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许延道:“有什么话就说嘛,咱们以后是要共事的,没什么不能讲的。”
李忍轻叹一声,苦笑道:“不瞒大人,下官跟丽云……其实早有肌肤之亲了。”
许延脸上倒也没什么诧异,刚刚他就感觉那个丫鬟看李忍的眼神有些不对。
而且他都这个年纪了,家里又有个女人,还是个喜欢他的女人,若这样都没有点什么事,那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许延道:“既然有了肌肤之亲,那也该对人家负责的,就是不能当正室,当个妾室也要好些,总比一辈子顶个丫鬟的名头好。”
“当然了,你也不要觉得我是非要掺和你的事,等去了凤仙郡,我就是你的上级,总是要关照你的个人情况的嘛。”
“后院的事情都安排不好,上了正堂,很多事情也总是不好办的,至少是没法全心全意地办,你说是不是?”
李忍道:“下官也有这个意思,只是家母那边……”
许延道:“恕我直言,为什么老夫人对家世门第看这么重?”
李忍轻叹道:“因为她的出身很好,年轻时过的也是很好的日子,只是后来日子不好过了,但是在这方面体面还是要的。”
许延没回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明天,明天我来跟老夫人讲就是了。”
说到这儿他又有些不解道:“不过我总感觉,今天她最后讲的那些话,好像有点别的意思。”
九头虫道:“对啊,就跟交代遗言似的。”
他这话说的当然很没有水平,甚至连他自己说完也意识到了问题,于是赶忙闭嘴。
不过许延倒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了然道:“原来是这样……”
在他眼里,黑熊精的药当然能为她延年益寿,可她不了解。
她得了这种病,什么大夫都看不好,哪有什么药能今天吃了明天就好?
如果有,那么当然就只有毒药了。
人若是死了,病岂非也就没了?
这究竟是他这个郡侯要做的,还是他的宝贝儿子要做的?
那么她如果知道,又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是不是她已觉得自己拖累了他的儿子很久,于是连她自己也不愿再活下去了?
是不是只要她死了,她的儿子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了?
在看着那颗药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在回顾自己的一生,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有哪里做的不够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为了一些固有的观念,他可以让自己而立之年的儿子都不娶妻。
但却又愿意为了儿子跟那些毫不相关的黎民,甘愿自己主动去死。
这本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后的爱护,但岂非又是一种极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