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1日
夜色很深,风却依旧在。
它穿过窗缝,掠过灯影,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寒意。那种冷,不是刺骨的,而是像某种提醒——在冬天真正降临之前,总有些话必须被说出。
知秋最近的身体开始起伏不定。医生的叮嘱越来越多,而她笑着听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连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在计算着,不敢惊扰她那份微弱的安宁。
——
早晨六点,天微亮。
她还在睡,我靠在床边的木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旧书。风吹过窗帘的一角,轻轻掠到她的脸上。她的眉心微微皱起,我伸手替她拨开几缕发丝。
那一刻,她睫毛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
“几点了?”她的声音有些哑。
“快七点。”
“你又没睡?”
“看书呢。”
“骗鬼。”她笑了笑,笑容浅得像风里的光。
我没辩解,只是端起温水递过去。她喝了一口,靠在枕头上,轻声说:“我昨晚做梦了。”
“梦到什么?”
“梦到风。”
“风?”
“嗯……梦里风吹得很大,可我没冷。你在前面走,我跟着你,风把落叶都吹成了一条路。”
“然后呢?”
“然后我醒了。”
她看着我,目光里有一点柔软的黯淡,“周磊,我好像……真的要走了。”
那一瞬间,我的手指在她的被角上轻轻一抖。
“别说这种话。”
“可你知道的。”
“我知道,可我不想听。”
她笑了,笑里有一点温柔的倔强:“你总是这样。”
——
午后,阳光淡淡地洒进屋里。
她 insist 要坐到阳台去。她说,阳光那儿最暖。
我搬了椅子和毯子,怕她冷,又给她加了围巾。
“周磊,你还记得第一次我们一起看雪的地方吗?”
“在北城那条老街。”
“对,那天风也大得出奇。”
“你还笑我不戴手套。”
“因为你说要把手插在口袋里暖着我。”
她笑出声来,眸中映着阳光,像是有碎金在闪。
“那天我就知道,这一辈子,大概跑不出你的风了。”
我没回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她的手掌比以往更薄、更轻,但仍有一点温度。那是我唯一能确认她还在的方式。
——
傍晚,她靠着沙发打盹。我坐在旁边,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风又起了,吹动玻璃,发出低低的呼声。
那声音像极了岁月的叹息。
我忽然想到,风是不是一种记忆的形式?
它从一个地方带走尘土,又从另一个地方带来温度。
它不会停,它只是在不同的生命之间穿行。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别走远。”
我俯下身,贴近她的耳边:“我在。”
她安静了片刻,嘴角缓缓扬起:“那就好。”
——
夜深了。
我在书桌前写下今天的日记。
标题是《风有了回声》。
我写:
> “第245天。
风还在,声音变得柔软。
她说梦见了我,而我一直没走远。
风绕了一圈,从她的梦里回来,
带着她的笑声,在我心里回荡。”
写完这几行,我的笔尖在纸上停了许久。
外面,风的声音忽然变得清晰。
我听见那声音里,仿佛真的有她的呼吸。
——
凌晨两点,我轻轻走到床边。
她睡得很深,呼吸平稳,脸色却比往常更淡。
我蹲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知秋,风在等你醒。”
她没有回答,只是眉梢轻轻动了一下。
窗外的风继续吹,像在轻轻抚摸她的梦。
我忽然觉得,那风有了回声。
它从她的梦里,绕过我的胸口,又回到了她的唇边。
——
我在笔记本上补了一行字:
> “若风有回声,那必然是她的名字。
若梦有方向,那一定是回家的路。”
我抬头,看着那微动的窗帘。
风还在。
而她,还在梦里。
宁州的夜沉了下去。
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只有风,在一遍又一遍地低语:
“别走远。”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