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终究是短暂而脆弱的。
文明界的繁荣表象,在人族立起【文明石碑】,试图以历史的厚重与文明的共性唤醒万族理性之后,并未维持太久。那石碑如同投入汹涌波涛中的一颗石子,虽激起了一圈感动的涟漪,却终究无法改变洋流的方向。
意识形态的分歧,早已深入骨髓,渗透到修炼体系、社会结构、价值判断乃至每一个个体的思维方式之中。摩擦从学术争论演变为资源争夺,从理念辩驳升级为地域冲突。猜忌的毒蔓肆意生长,将昔日战友变为潜在仇敌,将合作共赢曲解为阴谋渗透。
那天道曾示警的“意识形态劫”,在经过漫长压抑的酝酿后,终如沉寂亿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其起始,并非千军万马的正面冲杀,却更为致命——
仙神族占据的“昆仑玉京”星域,其赖以维持无上仙阵运转的核心法则,被一种诡异的数据病毒悄然侵蚀。这病毒并非寻常能量攻击,而是蕴含着极致理性与否定一切“不确定性的逻辑炸弹,源自机械族某位激进“纯化论者”的杰作。仙阵运转骤然迟滞,灵气循环紊乱,无数正在闭关的仙神遭受反噬,修为大跌,更有甚者走火入魔,道基损毁。玉京星域,这片仙家圣地,一时间哀鸿遍野,仙光黯淡。
几乎同一时间,机械族位于“赛博坦”母星的中央逻辑圣堂,遭受了来自仙神族的报复性打击。并非法宝轰击,也非能量洪流,而是一道由符阵大能呕心沥血推演出的“大诅咒术?万法归寂”!此术无视物理防御,直击机械族赖以存在的核心逻辑链路,引发恐怖的逻辑悖论风暴。无数机械单元陷入无法调和的自我矛盾之中,核心处理器过载烧毁,庞大的数据网络局部瘫痪,整个机械文明的社会运转效率瞬间暴跌。
而基因族的“生命源海”圣地,则同时遭到了仙神与机械的“馈赠”。仙神族洒下“退化仙霖”,意图逆转其进化链条,使其返祖归源;机械族则释放出针对性的“纳米分解虫群”,精准切割、破坏其特有的基因序列结构。源海沸腾,无数强大的基因战士痛苦嘶吼,血脉力量失控暴走,或退化孱弱,或畸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
没有宣战,却已是不死不休的全面战争!
战火,迅速从这三处核心圣地蔓延开来,席卷无数星域,将整个新宇宙都拖入了意识形态战争的泥潭。
星空,成为了最残酷的战场。
不再是法术与法宝的对轰,不再是钢铁洪流的碰撞,也不再是血肉之躯的搏杀,而是法则与逻辑的扭曲,是信息与基因的污染!
仙神大能布下“两仪微尘大阵”,并非为了杀敌,而是为了将阵眼处的空间法则修改,将其化为一片“道法禁区”,任何科技造物与基因能量进入其中,都会因法则排斥而瞬间失效崩解。 机械族庞大的“母舰矩阵”释放出“现实稳定锚”,强行固化大片宇宙空间的物理常数,排斥一切“非理性”的超自然现象,使得仙神法术难以引动天地灵气,基因族的血脉神通也因环境剧变而威力锐减。 基因族的超级生命体,则散发出无形的“进化力场”,疯狂同化范围内的所有物质与能量,将其强行纳入自身的生命循环体系,无论是金属战舰还是灵气能量,皆被吞噬转化,用以孕育更多、更强大的战争巨兽。
星辰在黯淡,空间在哀鸣。法则的冲突使得大片大片的宇宙空间变得极不稳定,时空裂缝如同丑陋的伤疤四处蔓延,吞噬着一切。文明的造物在崩塌,生命的火光在熄灭。
这是一场没有前线后方之分的战争,一场旨在从根本上否定对方存在意义的战争。胜利的标准,不再是占领多少星域,而是能否将自身的“道”彻底烙印在宇宙法则之上,从而让其他所有“异端”失去存在的根基!
紫霄宫中,诸圣默然。
他们看着仙神以维护“天道正统”之名,行排斥异己之实,看着那熟悉的、源于旧世阐教“顺天应命”却又变得极端排他的教条再次上演。 他们看着机械族以“绝对理性”与“最优解”为旗,试图将充满无限可能的宇宙纳入一个冰冷、僵化、可预测的数据模型,那与旧世截教“万物有灵”的勃勃生机背道而驰,却走向了另一个毁灭性的极端。 他们看着基因族高举“生命进化”大旗,却陷入了弱肉强食、吞噬同化的原始野蛮,仿佛旧世巫妖大战的血腥重演,只是换了形式。
太清老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疲惫。平衡已被彻底打破,这不是他愿见的“争”,而是走向共同毁灭的“疯”。 元始天尊面色铁青,他维护的秩序正在被最极端的方式扭曲践踏。 通天教主紧握双拳,眼前的“万道争流”已变得丑陋不堪,失去了所有“道”的真谛。 接引、准提面露无尽悲悯,众生皆在无明业火中煎熬,却不知回头。 女娲娘娘手中的息壤黯然失色,她所钟爱的生机,正在被大规模地、毫无意义地湮灭。
他们想起了鸿钧道君的箴言,也深知此劫必须由众生自渡。但眼前的景象,仍让万劫不磨的圣心,感到阵阵刺痛。
就在新宇宙的战火燃烧到最炽烈,三大意识形态疯狂对冲,几乎要将整个宇宙法则结构都撕裂扯碎的那一刻——
那悬于宇宙边荒,始终沉默照耀的【文明灯塔】,忽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异动!
它那永恒稳定的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仿佛一个不堪重负的心脏。灯塔深处,那条连接着旧世混沌的通道,以前所未有的幅度震荡着,不再是接收微弱的回响,而是仿佛要被某种力量从另一端强行撑开!
嗡——!!!
一道无法用任何形容词描述的、混合了无穷信息、无尽能量、无数文明印记与无量量劫因果的混沌光柱,猛地从灯塔顶端爆发而出,并非射向新宇宙,而是悍然冲破了新宇宙的壁垒,直接轰入了外部那无尽的、绝对的混沌之中!
这光柱,是新宇宙一切矛盾的总爆发,是意识形态劫积累的所有负面能量——偏执、疯狂、毁灭欲、否定意志——的终极体现,同时也是文明灯塔自身承载的、旧世所有文明信息的总和!
它像一剂致命的猛药,又像一道绝望的求救信号,狠狠地注入了混沌。
混沌,那万物归宿,那一切的起点与终点,被这股蕴含着两个宇宙纪元文明信息的狂暴能量猛烈地刺激了!
无尽的混沌之气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压缩、质变!在那光柱轰击的核心点,在那连时空概念都不存在的绝对虚无之中,一点极致的“有”正在诞生!
那是一颗卵。
一颗无法用大小、颜色、质地来描述的卵。它仿佛由最原始的混沌凝聚而成,却又清晰地倒映着新宇宙正在发生的惨烈战争,倒映着仙光、代码、血肉扭曲交织的景象,倒映着文明灯塔的光芒,甚至倒映着旧世洪荒破碎、星河熄灭的片段!它的外壳上,天然浮现着仙家符文、机械代码、基因螺旋以及人族石碑上的文字痕迹!
这是一颗全新的【玄黄卵】!它正在贪婪地吸收着文明灯塔喷发出的、蕴含着新宇宙一切信息的混沌光柱,将其化为自身孕育的养料!
与此同时,在那无尽混沌的更深、更远处,仿佛被这颗新卵的诞生所引动,一个又一个的光点亮了起来。
一颗、十颗、百颗、千颗、万颗、亿万万颗……
无数颗或明或暗、或大或小的玄黄卵,在混沌中沉浮闪烁,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星辰之海,又如同万物寂灭之后的墓碑之林。每一颗卵,都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又同源而生的气息,有的苍凉古老,有的生机勃勃,有的死寂冰冷,有的怪异扭曲……
它们,每一颗,都代表着一个曾经的、或可能的宇宙轮回!是一个文明纪元从诞生到极盛再到归墟,所有一切信息凝聚而成的“奇点”!
镜头于此,无限拉远。
俯瞰这无边无际的混沌,以及其中沉浮的、无穷无尽的玄黄卵之海。新宇宙那惨烈的意识形态战争,在这宏大到极致的时间与空间尺度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如同沸汤中的一个泡沫,生灭于刹那。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淡漠、却蕴含着至高天道意志、仿佛源自混沌本身的声音,缓缓响起,回荡在每一寸混沌之中,也回荡在那正在崩坏的新宇宙所有生灵的真灵深处。那是鸿钧道君的声音,却又更像是混沌大道本身的宣告:
“天开地辟,”(一颗距离最近的玄黄卵骤然爆发出无穷光芒,盘古虚影于其中挥斧!) “道生一,”(清浊分立,阴阳初判!) “一生二,”(万物雏形显现,法则开始编织!) “二生三,”(生灵涌现,文明萌芽!) “三生万物。”(文明极尽辉煌,演绎无数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万物归宗,”(盛极而衰,因果纠缠,量劫降临!) “宗归混沌,”(宇宙崩坏,万物寂灭,重归混沌!) “混沌再开——”(那无尽的卵海之中,又有一颗新的玄黄卵,悄然亮起了微光,开始吸收周围混沌之气,准备着下一次的爆发!)
声音到此,余韵不绝,蕴含着宇宙生灭、轮回不止的终极道韵。
那新生的玄黄卵,在混沌中轻轻脉动着,吸收着来自文明灯塔的“养料”,内里蕴藏着新宇宙仙神、机械、基因三族战争的全部信息,也蕴藏着人族石碑所铭记的文明之魂。它将在混沌中孕育,不知多少岁月后,又将有一位新的“盘古”于其中苏醒,挥斧开天,演绎一段相似而又全新的洪荒演义。
而那片仍在战火中煎熬的新宇宙,其最终的结局已然注定,或是在战争中彻底崩坏,提前归于混沌,或是艰难地度过此劫,延续一段岁月,但终有一日,也必将走向归墟,融入那卵海之中,成为未来某个轮回的“旧世”背景。
混沌之中,玄黄卵海沉沉浮浮,生灭不息。
——天开地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宗,宗归混沌,混沌再开——
此乃洪荒演义。 此乃无量轮回。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