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停了。
叶凌霄站在坡顶,眯眼望向远处。那道黑线已经散去,天空依旧昏黄,但不再有尘浪扑来。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石板,上面的刻痕被风吹得模糊了些,钥匙形状的缺口还清晰可见。
沈清璃从包袱里取出水囊,喝了一口,递给了故人。故人接过,只抿了一小口便合上盖子,放回她手中。三人没说话,沿着坡地往北走。
地面越来越干,裂缝横在脚下,像一道道张开的口子。他们踩着结实的地方前行,偶尔绕开深坑。走了两个时辰,太阳偏西,前方终于出现一片矮屋。
屋子是土墙搭的,屋顶铺着干草。几缕炊烟从烟囱里飘出,歪歪斜斜地升到半空就散了。村口有棵枯树,树下坐着一个孩子,低头玩着石子。
叶凌霄停下脚步。他察觉到一丝异样。空气中有种说不出的沉闷,不像普通的暑气,而是压在胸口的那种滞涩感。
沈清璃也站住了。她看向那个孩子。孩子低着头,手指在地上划动,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像是在念什么。
“我去看看。”她说。
叶凌霄点头。
沈清璃走近孩子,蹲下身。孩子没抬头,手还在动,嘴里重复着几个音节。她伸手碰了碰孩子的手腕,指尖一冷。那不是发烧的热,也不是受寒的凉,是一种不该出现在活人身上的温度。
她立刻收回手,低声对身后说:“有问题。”
叶凌霄和故人走过来。故人从袖中抽出那本旧册,翻开几页,又抬头打量村子。
“邪气残留。”他说,“不强,但已经渗进来了。”
“怎么进的?”沈清璃问。
“可能是人带的,也可能是地里长的。”故人合上册子,“先查这个孩子。”
沈清璃重新蹲下,这次把手掌贴在孩子后颈。她闭上眼,灵力缓缓探入。片刻后,她睁开眼,眉头皱起。
“心口有东西缠着,黑色的丝线,绕着脉络走。”
叶凌霄蹲下来,伸手按在孩子肩上。他用力一震,孩子猛地抖了一下,嘴里声音戛然而止。
“醒了。”
孩子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三人。他嘴唇发白,眼神涣散,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我……我在哪?”
“你在村口。”沈清璃轻声说,“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孩子摇头,“我就是想玩石子,然后……然后我就记不清了。”
沈清璃看了叶凌霄一眼。
“能清掉。”她说。
叶凌霄点头:“动手。”
沈清璃从包袱里取出银针包,打开,选了三根细针。她捏住孩子手腕,找准位置,依次刺入。针尾微微颤动。她另一只手结印,灵力顺着指尖流入针体。
孩子身体一僵,随即开始发抖。他张嘴想叫,却发不出声。额头上冒出冷汗,脸色由白转青。
“撑住。”沈清璃说。
针尖突然一颤,一根黑丝从孩子嘴角溢出,像虫子一样扭动。沈清璃迅速掐诀,一道光闪过,黑丝断裂,化成灰烬飘散。
孩子软倒下去。
沈清璃收针,用布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了。只是浅层感染,没伤到根本。”
故人蹲下检查孩子鼻息,点头:“活过来了。”
叶凌霄站起身,看向村子深处:“不止他一个。”
他们走进村子。
第一家的门开着,屋里没人。桌上摆着半碗饭,筷子横放,汤已经发酸。墙上挂着一块肉干,表面长出暗红色的斑点。
沈清璃伸手碰了碰肉干,指尖沾上一点粉末。她凑近闻了闻,立刻缩手。
“坏了。”
“不是腐败。”故人走过来看了一眼,“是被污染了。”
叶凌霄走到院角,发现一口井。井口盖着木板,边缘有抓痕,像是有人用力掀开过又勉强盖上。他掀开木板,探头往下看。
井水是黑的。
水面平静,没有波纹,也不反光。他丢下一颗石子,石子浮在水上,没有下沉。
“这井不能用了。”
三人离开这家,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几户人家都差不多。有人坐在屋里发呆,叫不答应;有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念着听不懂的话;还有一家的狗趴在门口,眼睛睁着,可无论怎么踢都不动弹。
“整个村子都被沾上了。”沈清璃说。
“范围不大,但很密。”故人翻着册子,“这种程度的残留,应该是从别处传来的,不是本地生的。”
“先处理眼前的。”叶凌霄说,“一家一家来。”
他们分头行动。
沈清璃负责救人。她用银针引出体内邪气,再以灵力封住经脉缺口,防止复发。每治一人,她都要调息片刻,脸色渐渐发白。
叶凌霄清理房屋。他用符纸贴在门框、窗沿、灶台,点燃后烧出一圈青焰。火焰过处,空气中浮现出淡淡的黑雾,随即被焚尽。他在井口画了封印阵,将整口井封死。
故人则在村中巡查,记录每一处异常痕迹。他在祠堂梁上发现一道暗色纹路,形状扭曲,像某种符号的残片。他用布条蘸朱砂拓了下来,放进册子里。
天黑前,他们完成了第一轮清理。
村中大部分人恢复了意识,虽然虚弱,但已能说话。孩子们不再梦呓,狗也站了起来。
夜里,村民送来吃的。糙米饭,野菜汤,还有一小碟盐。他们把食物放在屋外,远远站着,不敢靠近。
沈清璃吃完饭,靠在墙边休息。她脱下鞋,揉了揉脚底。今天走了太多路,脚掌发烫。
叶凌霄坐在门槛上,擦拭断剑。剑身干净,刃口无损。他试了试锋利度,满意地插回腰间。
故人摊开册子,在灯下写字。他写下今日所见,标注邪气特征、分布规律、清除方式。写完后,他抬头说:
“这只是开始。”
“我知道。”叶凌霄说。
“下一个地方在哪?”沈清璃问。
“北边还有三个村子,都在这条线上。”故人指着地图,“如果源头没断,那边也会有问题。”
“明天出发。”
沈清璃点头,站起身准备进屋休息。
就在这时,村外传来一声响。
不是喊叫,也不是兽吼,而是一声钝响,像是重物砸在泥地上。
三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
屋檐下的灯笼晃了一下。
沈清璃的手按在包袱上。
叶凌霄站起身,手握剑柄。
故人合上册子,低声说:
“有人在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