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匠人们齐声应和,吼声震得工棚顶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
每一个锤点落下,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道,金铁交鸣之声汇成一股洪流。
那沉重的声响仿佛不再仅仅是为了锻造兵刃,更是在奋力敲击、重塑着匠人们几代沉沦的贱籍命运。
每一击都在奋力凿开一条通往新生的缝隙。
希望的火花,在铁与火的碰撞中,越发明亮。
然而,装备的更新换代,再锋利的刀枪,再坚固的铠甲,还只是萧凌云庞大练兵计划的基石。
如同参天大树,根深需扎入信念的热土方能茁壮。
一支军队若无刻入骨髓的强大精神意志,再锋利的武器交到手中,也不过是屠夫手中的快刀,终究会在绝望与恐惧下土崩瓦解,化作丢盔弃甲的溃军。
七日后,铅灰色的云低垂,戈壁滩上的寒风如刀割面,呼啸着卷过荒凉的大地。
萧凌云孤身站在点兵台上,单薄的布袍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被扯得笔直,仿佛随时会被风撕裂。
他背脊挺直如松,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着场下肃立的三千将士。
短短七日,他们已经全部换上了新的甲胄和佩刀。
沉寂中,他抬手,指尖文运之力流转,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光脱手而出。
金光瞬息十丈,如无形巨手猛然一扯,“轰”一声,竖立在远处的大块牛皮幕布应声铺展而开。
同一刹那,二十余幅画卷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如同有了生命般悬空而立,在幕布前微微颤动,散发着古老而沉重气息的绢面,等待着它们的开启。
寂静。
只有风扯动旌旗的声音清晰可闻。
萧凌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如同寒铁敲击在冰面上,字字句句直指要害,也砸在每个士兵的心坎上: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一股顶到嗓子眼无处发泄的闷气!”
他微微停顿,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染风沙、写满疲惫的脸。
“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疆来,本想着搏个出身,搏个功名,至少……让家里的爹娘婆娘娃儿脸上有点光。”
“结果呢?军饷领不全,脑袋成天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哪天就被妖蛮摸了去,成了畜生蹄下的烂肉!”
“对不对?!”
这质问撕开了表面的沉默,场下立刻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
一些年轻的士兵像被刺中了伤口,忍不住交头接耳,声音虽低,却带着浓烈的怨气:
“可不是!憋屈死了!谁他妈想过这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要不是操蛋的兵役期没熬到头,老子早卷铺盖滚回老家种地去了!”
“唉,萧将军来了是不一样,好歹见了真金白银的新家伙,可西北军上头那些龟儿子,有几个是真心守边的?”
“乌烟瘴气,这兵当得……真他娘的窝囊!”
“谁心里没把火?家里来信说商路还行,真想拍拍屁股跑回去,做点小买卖,过两天太平舒心日子也强过在这里等死啊!”
校尉陈平面色陡然一寒,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眼泛厉芒,便要迈步上前喝止训斥这些扰乱军心的言语。
“无妨。”
萧凌云的声音平静传来,同时抬手虚按,阻止了陈平。
他摇了摇头,眼神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他指尖轻弹,一道微弱的、却蕴含奇异力量的文运金光悠然飘出,如同活水般融入悬停在空中的画卷之中。
嗡——
第一幅画轴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画卷仿佛活了过来,惨烈的景象撞入所有人的视野。
残垣断壁上,只有半截撕裂的孩童襁褓在风中无助飘荡,染血的布片紧贴着冰冷的断墙。
不远处,一个濒死的孕妇仰倒在地,圆睁的双瞳失去了生机。
瞳孔深处倒映着的,是冲天的烈焰和妖蛮扭曲狰狞、高举弯刀的身影!
那刀尖滴着粘稠的鲜血,寒光刺骨。
“山云关城破之日,妖蛮将掠来的我玄胤百姓,用浸了盐水,满是倒刺的铁链生生贯穿锁骨和琵琶骨,活生生串成肉串,拖在战马后面,游街示众,听着哀嚎取乐!”
萧凌云的声音冰冷如极北玄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凝固的血腥。
他的手指没有半分颤抖,沉稳地移向第二幅。
“再看这个!”
焦黑一片,仿佛被地狱之火焚烧过的麦田里,泥土混合着骨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蜷缩在地,枯槁的双手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攥着沾满泥污的、干硬的半块糠饼。
而在她身边,触目惊心地躺着被啃噬得残破不全的婴儿尸体。
小小的身体上布满撕裂的伤口和污浊的爪印。
画中透出的绝望与毁灭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嘶——”
台下的压抑抽气声连成一片,前排不少入伍不久的新兵脸色煞白如纸,胃里翻江倒海,下意识地使劲低下头颅,不敢,也不忍再看这炼狱般的图景。
“都给我抬起头来!”
萧凌云雷霆般的怒吼猛然炸响,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把眼睛睁开!看清楚了!看清楚妖蛮这群畜生造的孽!你们以为低下头,闭上眼睛,就能躲开吗?睁开!看清楚!”
第三幅画卷缓缓展开——
阴沉的天空下,巨大的、刻满诡异图腾的青铜柱冰冷矗立。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被活生生钉在柱子上!
暗红的血液顺着那布满古老咒文的粗大青铜钉,如同蜿蜒的毒蛇,缓缓流下,渗入柱底干涸焦黑的土地。
第四幅画紧接着在视觉与心灵的双重冲击下展开——
空旷的晒谷场上,几个赤身裸体的玄胤壮年男子,像屠宰场待宰的牲畜一样,被沉重的铁链锁住脖颈与四肢,另一端拴在巨大的木制绞盘上。
妖蛮们围在绞盘旁,脸上带着残忍戏谑的笑,巨大的绞盘正在转动。
铁链被绞紧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清晰地预示着骨骼即将被活生生扯断的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