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小媳妇又惊又喜,“你不是说年前活计多,要等年节过后再回去吗?怎的突然改了主意?”
“活计哪有做得完的时候?你既想家,我便陪你回去过年。”男人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背,目光却有些飘忽,“行了,快睡吧,明日且有的忙。”
小媳妇欢喜地应了声,转瞬又被隔壁隐约的哭声牵动了心神,情绪低落下来,依偎进丈夫怀中,沉沉睡去。
而男人却睁着眼看着屋顶,久久无法入睡。
听衙差说,刘兄是被人以左手持刀杀害的,昨夜他看到的那个缺了只手的人,多半就是凶手。
他知道该将此事报官,可那对母子怎么看都不似寻常人家,恐怕真牵扯了朝堂争斗。
他们这等升斗小民,哪敢蹚这种浑水?
还是尽早回乡避祸为妙。
正好妻子终日念叨想家,倒是个现成的借口。
想到此处,男人长叹一声,默默道了句“对不住”,便将妻子搂紧些,阖眼睡去。
......
赵元庆几人正盘算着对明诛下毒,却不知因誉王出事,明诛已决定连夜离京,赶往安庆府。
“郡主,您真的要亲自去安庆府走一趟?”
郑忠眉头紧锁,“眼下安庆府正遭水患,乱象丛生,还请您三思!”
誉王下落不明,若郡主再有何闪失,皇鳞卫必将群龙无首。
“我必须去!”明诛斩钉截铁。
不仅要寻父王,母妃之事也需当面问个明白。
“可是——”
“没有可是!”明诛不容置疑地下令。
“此次你与刘黑子等人留守王府,护卫周全,我会带天枢、瑶光前去安庆府与开阳汇合。”
见郑忠仍紧蹙眉头满眼忧色,她笑了笑,拍拍他的肩,“放心,净字号号主玉衡会率人同行,他是父王亲手提拔,绝不会让我涉险。”
郑忠闻言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净字号主杀伐,每一个都是杀人的好手,不比他们这些护卫差。
且天衡号主的实力亦不可小觑。
“卑职知道了,定当守护好王府,静候郡主归来!”他郑重应下,又道,“此外,天枢号主已寻到李铁,果如您所料,李铁......已遭毒手!”
郑忠对明诛佩服的五体投地,郡主料事如神,连李铁之死竟也早有预见。
他愈发恭敬,“天枢号主让卑职问一问您,可要将李铁的尸首送去衙门?”
明诛略一沉吟,缓缓摇头,“送去上缉事司,交给蔺无筝处理。”
皇鳞卫在京城的行动都在皇帝老儿眼皮子底下,还是低调些好。
既然蔺无筝认准了这场赐婚是互利之事,总该出些力。
“阿大阿二那边,加派人手看紧,他们既然很满意现在的身份,便与一般杂役同等待遇,但他二人现下内力被封,还需保护他们的安全。”
郑忠疑惑,“郡主是怕永乐侯的人对他们动手?”据他观察,阿大阿二最近很本分,自入府后还没出过府门一步,按理说永乐侯的人是进不来王府的。
“是,也不全是。”明诛神色凝重,“逍遥宫深不可测,其中高手如云,阿大阿二又是核心成员,恐遭灭口。”
虽说二人并不知逍遥宫具体所在,那位宫主大抵也不愿节外生枝潜入王府杀人,但她向来谨慎。
麻丫帮明诛收拾好行囊,泪眼汪汪地将包袱递给郑忠。
“郡主,真的不能带麻丫一起去吗?”
她扯着明诛的衣袖,委屈巴巴的,期盼的望着明诛。
郡主这一去,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甚至几个月,麻丫自跟着明诛起,还没跟主子分开这么久过。
明诛无奈,她此去是为寻找父王,时间紧急,路上耽搁不得,恐要日夜兼程于马背上疾驰,麻丫这小身板,恐怕半日都撑不住。
“听话,与小青安心在府中等我,苔生一人忙里忙外,若没了你帮衬,正华院怕要乱套。”
麻丫一想也是,苔生事务繁杂,难免顾此失彼,疏漏了正华院,可别等郡主回来,正华院乱了套。
于是她只得瘪着嘴应下:“那......麻丫一定帮苔生打理好府内一切,等郡主平安归来。”
明诛欣慰的拍拍她的头,转身时神色已恢复肃然,与郑忠快步离去。
......
安庆府位于京师以南,素有鱼米之乡美誉,雨水丰沛,却极少降雪。
今年连遭两场大雪,百姓猝不及防,炭火棉衣价格飞涨,有人倾尽家财也只能购得一床薄被,苦不堪言。
幸得誉王及时赈灾,凭借皇鳞卫遍布各地的据点,命金字号从各处调运棉衣、棉被及粮食,方才解了一时之困。
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场大雪很快压垮了堤坝,虽金字号与雀字号联手疏散灾民,仍损失惨重,以至数万人流离失所。
而冲在救灾前线的誉王也因此被洪水冲走,至今杳无音讯。
一同消失的,还有金字号号主开阳。
开阳并不是跟誉王一起失踪的,而是在誉王失踪后,外出寻找时失去了踪迹。
明诛与天枢、瑶光日以继夜,不眠不休,不知跑死了多少骏马,终于在第三日深夜抵达安庆府。
安庆府府尹卢承运亲至城门口相迎。
“郡主驾临,下官有失远迎。”
安庆府府尹未至中年,却已头发半白,脸上的褶子似乎在昭告他的操劳,官袍上甚至打着补丁。
他对着明诛深深躬身,态度不卑不亢。
明诛只瞥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扫视城内景象。街道整洁,积雪尽融,似是经过特意洒扫,与城外所见宛若两个世界。
仅一门之隔,天差地别。
“安庆府府尹,卢承运卢大人?”
卢承运谨小慎微的样子,小心翼翼弯着腰,仿佛明诛不叫起便不敢起身。
明诛略一抬手,他才扶着腰颤巍巍站直。
“卢大人身子骨似乎不太好?”
卢承运赧然道:“郡主见谅,这些年安庆府天灾连连,每日都有处理不完的政务,时间久了,这腰骨便落下了毛病。”
他身旁师爷连忙搀扶,语带感伤地接话:“郡主有所不知,安庆府近年像是着了魔,连年灾祸,今年是水祸,去年是旱灾,前年又闹蝗灾,大前年......唉,总之无一日安宁。”
“卢大人为民操劳,日夜忧思,三十出头便生了白发,如今三十有五,竟已半头霜雪!实乃我等父母官啊!”
师爷说着抹了抹眼角,与卢承运互相搀扶着,俨然一对患难与共的苦命人。
明诛觑了二人一眼,挑了挑眉,再次打量卢承运,片刻后似笑非笑道:“卢大人未老先衰,为民耗尽心血......劳苦功高,看起来,确实当得起一声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