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也跟着补充,“还有九岁时,大公子因跟着护院习武,被您罚了二十鞭子,关进祠堂整整两天两夜不给吃食不给水喝,大公子年纪还小,又受了鞭刑,从祠堂出来便病了,高热不退,您却不让请大夫也不让熬药,说孩子生病是常事,慢慢熬就熬过去了,就当给大公子一个教训。”
“可当时二少爷也生病,不过打了几个喷嚏,您便亲自去将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诊治,彼时大公子早已烧的人事不知,你却看都没去看一眼......”
那下人小心翼翼的觑了眼错愕的蔺父,壮着胆子辩解:“府里的下人们都知您不喜大公子,不仅是我们,这府里就没人将大公子放在眼里,这......这不都是您自己的意思吗?”
“胡说,本官何事做过这样的事......”
蔺父从错愕到愤怒,第一时间便想否认,否认到一半,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面上血色逐渐褪去。
“你们说的是那次......”蔺父恍惚了一下,“可那次不是筝儿装病吗?怎会病到昏迷?”
他想起来了,有次他看到蔺无筝习武,他便不喜,便让下人小小惩戒他一番,但他记得当时只让人打他手板,没用鞭子抽啊?
“筝儿的鞭子是谁打的?!”蔺父恼怒,蔺无筝好歹是他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挨了二十鞭子,他竟然不知?
“是谢姨娘,谢姨娘说大公子顽劣不堪,不打狠一点以后还会再犯,便、便亲自抽了他二十鞭。”
蔺父嘴皮子抖了抖,张嘴想为谢氏辩解,却想不出辩解的话。
一个成年人,对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动手,还打的那么狠,怎么都说不过去。
明诛冷眼旁观,冷笑一声,“蔺大人的妾室真是不得了,竟敢私下对嫡子用刑,蔺大人的家风,可真是好啊!”
她只知阿筝这些年在蔺家过的不容易,却不知在幼时便被人虐待,也难怪他对蔺家没感情,要断亲了。
蔺父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明诛嘲讽道:“怎么?蔺大人这是不相信?要不要请你那位谢姨娘来问问?”
明诛明显带着鄙夷的语气,将蔺父从回忆中扯了回来。
他不肯承认自己对嫡子的忽视,强自辩驳:“即便如此,本官相信谢氏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若没记错,筝儿挨了罚还来见过我,当时他还活蹦乱跳的。”
结果没两天就生病了,谢氏说他是装病,他也就没多问。
“大公子跟着护院习了一年的武,身子骨比旁的孩子硬朗一些,挨完了鞭子虽虚弱,确实还能走动。”
“但当时大公子想来您跟前解释,您不但听了谢姨娘的话没见他,还让他去祠堂跪着,不给吃不给喝整整两天,再好的身子骨也熬不住啊!”
蔺父根本不知还有这些事,如遭雷击!
他身体一软,几乎栽回了榻上。
嫡子确实没有二子讨喜,他也的确不喜他那阴沉沉的性子。
但那是他的儿子,他从没想过苛待他,他只是......
只是想让他如二子一般懂事听话而已。
可嫡子竟因为自己的态度,受了这么多苦。
蔺父深受打击,嘴角颤抖,眼神都有些涣散的躺在床上不做声了。
明诛却一点都不觉他可怜。
山里的畜生都知道生了幼崽要教它捕猎生存,他却生而不养,阿筝在他那里没得到一点父爱不说,还要忍受他的打压,谢氏的虐打。
难道她的阿筝比旁人差了什么?
没有父亲关爱,母亲软弱,妾室磋磨,还能长的这么正直,他的阿筝哪里差了?!
明诛心中的不平与怒火,几乎想要将这座府邸焚成灰烬。
虞氏一直躲在门外听着,待听到儿子那二十鞭是谢氏抽的,想起当年那场差点要了她儿子命的高热,不仅没觉得蔺父无辜,反而更觉得他不堪为人父。
虞氏红着眼冲了进来,看着躺在床上与她对视,眼中带着愧疚的蔺父,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格外响亮,虞氏却不解恨,又扇了一巴掌。
“你疯了!”蔺父恼羞成怒,这是虞氏第一次打他,成亲这么多年她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何曾这样对待过他?
蔺父恼怒的同时更觉错愕,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在向来逆来顺受的结发妻子眼中看到了恨意。
“是!我是疯了!!”虞氏怒吼的声音比蔺父还要大,她带着哭腔泣诉:“我只恨我软弱无能,护不住我的儿,可你身为堂堂首辅,为何也护不住他!”
“我知你当初娶我不是自愿,可你若不愿大可提出来,我成全你便是,为何还是要娶我?”
“你娶了我,是你自愿,没人拿刀逼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样对我的筝儿!”
虞氏跌坐在地,想起之前种种,只觉如梦一场。
“我性子软弱,无能,可我以为你至少对筝儿是有父子之情的,可你都做了什么?”
“纵容谢氏多年来欺辱我们母子,逼得我儿离家,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让这帮子奴才欺负他,蔺端卿,你好狠的心!”
虞氏哭的不能自已,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泪如珠子一般,落了一地。
蔺父涨红着一张脸,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却罕见的没继续发火。
明诛拧眉,看着虞氏,犹豫着是否该将她扶起来。
在她看来,蔺无筝自小受的苦,蔺端卿若是罪魁祸首,那虞氏也责无旁贷。
她身为一个母亲,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被男人几句话一哄......
不对,虞氏不用哄,只需蔺端卿的几句狡辩,便能息事宁人。
蔺端卿不堪为人父,她就是一个好母亲了?
明诛闭眼,挣扎许久,想着这好歹是蔺无筝的亲娘,方叹了口气,沉着脸将虞氏从地上扯了起来。
“我知女子不易,受礼教束缚,叫你们出嫁从夫,但......这不是阿筝深受其害的理由!”
她语气沉沉,认真的道:“阿筝受的苦,比你想象的都要多,他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千百回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想从你这个母亲这里得到的,从来也只是一个态度。”
一个在他与蔺父发生矛盾时,选择帮谁的态度。
这么些年来,虞氏一直选的都是她的丈夫,最终息事宁人,将委屈往肚子里咽。
阿筝也是因此才会离家自谋前程的吧?
“我希望你这一次,能选阿筝。”明诛的话如寺庙的大钟,每一个字都击在人心头,让虞氏心尖颤颤。
虞氏瞪大了眼,眼中覆上了强烈的愧疚。
“我知道了。”她哑着嗓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
“我选筝儿!我要与筝儿一起搬出蔺家,我要与蔺端卿和离!”她指着蔺父,在他猝不及防下撂下狠话。
“不......”不知想到了什么,虞氏舌尖打了个转,神情依旧凶狠,“我还不能和离,我要先将属于我儿的东西都夺回来!”
就像明诛说的,她要将碍眼的人除去,让那些欺负过筝儿的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