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农田,一夜之间变成了焦土。
不是旱灾的干裂,是泛着灰黑的枯萎,像被泼了滚烫的毒药。李长生刚和阿木在港口检查稻草人链,就听见城南传来哭嚎——种着水稻的田垄里,稻穗全成了焦黑的炭条,泥土泛着刺鼻的腥气,赤脚的农夫踩上去,脚底板立刻冒出燎泡,疼得在田埂上打滚,溃烂的皮肤竟像被强酸腐蚀过,泛着诡异的灰。
“是‘蚀生液’!”玄诚子捏着片枯萎的稻叶,指尖刚碰到就被灼出个小坑,“焚天宫用百种毒物和枉死魂炼的邪液,专吸生灵的生机,草木沾之即枯,人畜触之即烂,再这么下去,望海城的粮田和水源都会被污染!”
他说得没错。城里的井水开始发浑,水面漂着层灰膜,牲畜喝了立刻抽搐倒地;药铺的草药全蔫成了黑团,连最耐旱的仙人掌都化了脓水;更可怕的是,蚀生液顺着排水沟往城中心蔓延,所过之处,青石板缝隙里的青苔全成了焦炭,连护城阵的金光都被熏得黯淡了几分,光纹边缘泛起灰黑。
“用水冲不掉!越冲扩散得越快!”赵将军让人搬来沙土覆盖,可沙土遇液就化成泥浆,反而成了邪液的载体,“这邪物比腐尸阵还阴毒,专毁根基,想让咱们没粮没水,不战自溃!”
李长生没去盖沙土。他蹲在田埂边,用树枝挑起一点蚀生液,液体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滴在石头上,石头瞬间冒出白烟,被蚀出个小坑。他突然想起三爷爷给菜地消毒的法子——“地里长了毒草,得用石灰和草木灰,再泼上艾草水,酸碱一中和,毒根就烂不了”。他瞥见农舍墙角的石灰缸,是秋收后存的,块块雪白,缸边还堆着晒干的艾草和菖蒲,是驱蚊用的,草叶里还带着阳光的暖香。
“阿木,把石灰、草木灰和艾草菖蒲都搬来!”李长生的声音压过了哭嚎,“再备些地脉金砂和硫磺粉!”
阿木立刻扛着石灰袋跑过来。这些石灰是望海城的老农夫特意晒的,说“石灰能杀土毒,比啥符咒都实在”。李长生抓起一把石灰,混进草木灰里,又往里面泼了滚烫的艾草菖蒲水,石灰遇水“滋滋”冒烟,泛起白茫茫的蒸汽,他再撒上把地脉金砂,蒸汽瞬间染上淡淡的金光,像带着暖意的雾。
“看好了,怎么让土地活过来。”李长生舀起一瓢混着金砂的石灰水,往焦黑的田垄里泼——液体落地时,灰黑的泥土突然冒泡,蚀生液的腥气被蒸汽冲散,原本枯萎的稻茬根部竟冒出点淡绿的嫩芽,像被唤醒的春苗。
那个脚底板溃烂的农夫赶紧往伤口上抹石灰草木灰糊,疼得龇牙咧嘴,却惊喜地发现:“不烂了!这糊能止蚀!”
“有用!”阿木看得眼睛发亮,也学着调配石灰水,往井水的灰膜上泼,少年的动作又快又稳,石灰水划过水面,灰膜“噼啪”裂开,露出底下清澈的水,“师父,这水变清了!”
“不是石灰能止蚀,是草木灰的碱性和艾草的阳气能破毒。”李长生边说边让农夫们点燃艾草菖蒲堆,“蚀生液靠阴毒煞气聚形,石灰能中和毒性,草木灰能镇土邪,艾草菖蒲的火气能散阴,这几样凑在一起,就是土地的解药。”他说着,突然让人把金砂混进石灰浆,调成金黄色的糊,往排水沟里灌,所过之处,蚀生液的灰黑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的泥土色。
蚀生液显然被激怒了。城中心的低洼处突然聚集起股灰黑的液团,像团活的烂泥,滚过之处,石缝里的杂草瞬间成灰,连路过的大黄都被溅了点液星,疼得嗷嗷叫,皮毛焦了块。几个胆大的农夫想用锄头去挑,锄头刚碰到液团就被蚀得冒黑烟,木柄“咔嚓”断成两截。
“往液团上撒硫磺粉!”李长生让阿木扛来硫磺袋,自己则抓起火把,往艾草堆里添柴,“用火攻,让它连蒸汽都剩不下!”
阿木立刻往液团上撒硫磺粉,硫磺遇热气燃起淡蓝火苗,液团发出刺耳的尖叫,像被烧疼的野兽,翻滚着往后缩。李长生趁机将滚烫的石灰草木灰水泼过去,金砂在液团里炸开金光,灰黑的液团迅速萎缩,最后“噗”地化成一滩白水,渗进土里,连腥气都散了。
日头偏西时,蚀生液终于被彻底清除。望海城的农田里,新的嫩芽正从土里钻出来,井水恢复了清澈,牲畜们喝着艾草菖蒲煮的水,渐渐缓过劲来。农夫们在田埂上撒石灰,点燃艾草堆,烟雾缭绕中,连空气都带着股草木的清香,驱散了残留的腥气。
“这石灰……比解药还灵。”老农夫捧着把带着湿气的泥土,眼里的泪差点掉下来,“早上还以为今年的收成就这么没了,没想到这土法子真能救地!”
“土地是活的,邪毒是死的。”李长生往田垄里撒了把地脉金砂,“就像桑田峪的菜地,长了虫得用烟杆水浇,生了霉得晒石灰,顺应土地的性子,它才肯长庄稼。”
玄诚子走过来,罗盘的指针在农田上空平稳转动,针身的灰黑彻底褪去:“焚天宫想用蚀生液断咱们的生路,却忘了种地的人,最懂‘土毒还需土法解’的理。这石灰草木灰里的暖,不只是救了庄稼,更是护住了望海城的根。”
赵将军让人把石灰缸和艾草堆搬到城头,说要让全城的土地都撒上石灰,“以后哪怕邪液再泼,也烧不透咱们的地!”他拍着阿木的肩膀,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小师父调石灰水的样子,比老农把式还熟练!”
阿木正帮农夫们修补被蚀坏的田埂,少年的手上沾着石灰粉,却把土拍得格外实。他突然觉得,这带着草木灰味和阳光暖的石灰,比任何锋利的兵器都让人安心。
李长生望着重新泛绿的农田,夕阳洒在稻茬上,嫩芽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无数个新生的希望。他知道,焚天宫想用蚀生液毁了望海城的生机,却忘了这城里的土地里,藏着“生生不息”的劲。
因为石灰能杀毒,草木灰能养地,艾草能驱邪,更有把“伺候土地”的法子刻进骨子里的人。
阿木突然递给他一片刚长出来的稻叶,叶尖还带着点怯生生的绿:“师父,土地真的活了。”
李长生笑着把稻叶放回田里,指尖沾着的泥土带着暖意。
风穿过农田,带着石灰的清苦和艾草的清香,像一声踏实的呼吸。守护望海城,守的不只是城墙和水路,更是这能长出庄稼的土地,是一颗颗懂得“土法护地”的心。
战斗,仍在继续。而那些藏在暗处的蚀生毒,终究敌不过这满地的石灰和艾草火,敌不过这土地里钻出来的、带着暖香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