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日头刚爬过城楼,就被一层诡异的红光染得发暗。
不是朝霞的暖红,是像血淬过的冷光,顺着日光往下淌,落在人脸上,皮肤立刻泛起细密的红疹,痒得钻心。李长生正在农田里查看新抽的稻芽,就听见城里传来哭喊——个挑水的妇人捂着眼睛倒在地上,眼白翻得全是红血丝,眼角渗着血珠,手里的水桶滚倒,清水被红光照得发浑,竟慢慢变成了暗红色,像掺了血。
“是‘怨毒目’!”玄诚子举着罗盘挡在眼前,针身被红光熏得发红,“焚天宫用百只挖来的活人眼,嵌在邪阵里炼的凶物,目光能化血煞,人畜被照到轻则失明,重则七窍流血而亡,连地脉灵气都能被它吸成死脉!”
他说得没错。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倒地,有的捂着眼睛惨叫,有的拔出刀胡乱挥舞,显然是被红光搅乱了心神;药铺的铜镜全裂了缝,镜面映出的红光里,竟浮着无数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镜外的人;更可怕的是,红光穿透了护城阵的光幕,光纹被蚀得像蛛网,边缘的金光一点点被染红,眼看就要崩碎。
“用盾牌挡!”赵将军举着玄铁盾想护住士兵,可红光穿透盾牌,在盾面烙出一个个眼形的焦痕,“这邪光能透铁器!寻常遮挡根本没用!”
李长生没躲。他盯着红光来的方向——城西的焚天宫阵眼处,隐约能看见个黑木架,架上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球,每个眼球都在转动,瞳孔里淌着血,红光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他突然想起三爷爷在桑田峪防日头的法子——“毒日头得用厚油布伞,伞骨裹着艾草绳,再刷层桐油,既能遮阳,又能挡山里的瘴气”。他瞥见杂货铺门口挂着的油纸伞,是渔民出海挡雨的,竹骨结实,伞面涂着厚厚的桐油,有的还画着避水的符咒,伞沿垂着防水的布帘。
“阿木,把那些油纸伞都搬来!”李长生的声音压过了哭喊,“再备些朱砂、地脉金砂和艾草绳!”
阿木立刻扛着油纸伞跑过来。这些伞有大有小,最大的那把伞面足有桌面宽,是老掌柜特意留的,说“海上的毒日头,就得靠这厚油布挡”。李长生往伞面刷了层混着朱砂的桐油,又在地脉金砂里浸了艾草绳,缠在伞骨上,绳头系上小块陨铁,让伞骨更稳,哪怕被狂风吹也不会散架。
“看好了,怎么让邪光变老实。”李长生撑开最大的那把伞,对着红光最烈的方向举去——伞面的桐油朱砂突然亮起金光,艾草绳发出淡淡的青雾,红光撞在伞面上,竟像被无形的墙挡住,顺着伞沿滑落在地,在青砖上蚀出细小的坑,却伤不到伞后的人。
那个倒在地上的妇人被阿木拖到伞下,不过片刻,她眼角的血就止住了,虽然还在发抖,却能勉强睁开眼,模糊地看见伞面的金光,“不疼了……这伞能挡光!”
“有用!”阿木看得眼睛发亮,也撑开伞,跑到城墙下护住倒地的士兵,少年的动作又快又稳,伞面正好罩住三个人,红光被挡在伞外,士兵们脸上的红疹渐渐消退,“师父,这油布伞能遮怨毒目!”
“不是伞能遮,是桐油的厚、朱砂的煞和艾草的气能挡煞光。”李长生边教阿木调整伞的角度,边往伞骨里塞地脉金砂,“怨毒目靠血煞聚光,金砂能散煞,艾草能净气,这伞面就像层密不透风的茧,把邪光全挡在外面。”
怨毒目显然被激怒了。城西的黑木架突然剧烈晃动,架上的眼球集体转向,红光瞬间变粗,像无数把血箭,射向望海城的各处,有的撞在屋顶,瓦片立刻碎裂,露出的椽子被照得发黑;有的射向水井,井水“咕嘟”冒泡,竟从井底浮起层血沫,腥臭难闻。
“把伞连成阵!”李长生让士兵和百姓们撑开改造过的太阳伞,在街道上排成列,伞面交错,金光和青雾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护住粮库和水井!那里是根本!”
阿木立刻带着人往粮库跑,少年的伞总挡在最前面,红光撞在伞面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伞骨微微震颤,却始终没被穿透。有个孩子被红光吓得哭,阿木把伞往他头顶一罩,笑着说:“别怕,这伞比娘的怀抱还安全。”孩子看着伞面的金光,果然不哭了,伸手去摸艾草绳,绳上的青雾沾在手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最险的是护城阵的光幕裂口。那里的红光最浓,已经蚀穿了半道光纹,黑木架上的眼球正死死盯着裂口,显然想从这里彻底冲破防线。李长生抓起三把伞,用陨铁链串在一起,让阿木在后面拉住,自己则顶着伞往前冲,在裂口彻底崩碎前,将串伞狠狠插进光幕的缝隙——
“咔!”
伞串卡住了裂口,朱砂桐油的金光顺着光幕蔓延,竟将蚀穿的地方慢慢补合,红光被挡在伞外,黑木架上的眼球发出刺耳的尖啸,像是被烫到的野兽。
日头爬到正中时,红光渐渐淡了。望海城的街道上,撑开的太阳伞像一片金色的花海,伞下的百姓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有的还在揉眼睛,却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李长生让人往黑木架的方向扔燃烧的艾草捆,浓烟升起,遮住了邪目的视线,红光彻底消散,城西的黑木架在烟雾中摇晃了几下,竟从根部断裂,架上的眼球滚落,摔在地上化作一滩滩血泥。
“这油布伞……比盾牌还结实。”杂货铺的老掌柜摸着伞面的焦痕,那里的朱砂被红光灼得发亮,“哪怕日头再毒,有这伞挡着,心里就踏实。”
“伞是死的,撑伞的人是活的。”李长生往伞骨里添了些金砂,让金光更稳,“就像桑田峪的农人,夏日常备着伞,不是怕日头晒,是怕突如其来的毒瘴,早做准备,才不会手忙脚乱。”
玄诚子走过来,罗盘的指针在伞阵上空平稳转动,针身的红色彻底褪去:“焚天宫想用怨毒目瞎了咱们的眼,却忘了过日子的人,最懂‘遮风挡雨’的理。这伞上的光,不只是挡住了邪光,更是护住了人心的清明。”
赵将军让人把改造过的太阳伞分发给家家户户,说要让望海城的每个角落都有伞能挡光,“以后哪怕红光再射,也照不进咱们的城!”他拍着阿木的肩膀,眼里的赞许藏不住,“小师父撑伞护孩子的样子,比铠甲还让人安心!”
阿木正帮着修补被红光蚀坏的伞面,少年的手指被桐油染得发亮,却把补丁缝得格外牢。他突然觉得,这带着艾草香和朱砂红的油布伞,比任何锋利的兵器都让人踏实。
李长生望着城西黑木架倒塌的方向,日头重新变得清亮,阳光透过伞阵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无数颗跳动的金斑。他知道,焚天宫想用怨毒目瞎了望海城的眼,却忘了这城里的人,早就把“防备”的道理织进了日子里。
因为油布能挡光,朱砂能镇煞,艾草能净气,更有无数愿意为彼此撑伞的人。
阿木突然指着天空,那里的红光彻底散尽,露出了原本的湛蓝:“师父,太阳出来了。”
李长生笑着点头,把最大的那把伞递给阿木。少年接过伞,撑开时,金光在他身后铺开,像一片小小的晴空。
风穿过望海城的街巷,带着桐油的香和艾草的清,像一声温柔的絮语。守护望海城的光,靠的不只是坚固的阵,更是这些能遮风挡雨的伞,和一颗颗愿意为他人撑起晴空的心。
战斗,仍在继续。而那些藏在光里的怨毒,终究敌不过这一把把撑开的伞,和伞下那片踏实的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