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日头刚爬过篱笆墙,村道上就显出些诡异的纹路。
不是人走的脚印,是些青黑色的细线,像蛇一样贴着地面游走,细线所过之处,泥土泛出焦黑,连最耐旱的狗尾草都蔫了头。这些纹路从村口一直延伸到柴房,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腥气,正是昨夜焚天宫黑影留下的煞气痕迹——玄诚子说,这是“归墟引踪线”,煞气会顺着痕迹找到残卷,就算藏得再深也没用。
“这线在动!”阿木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弄细线,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手,树枝尖瞬间变黑,“它往柴房爬呢!像有眼睛似的!”
玄诚子急得满头汗,手里的符箓烧了三张,都只能暂时逼退细线,却灭不了根。符箓的金光刚过,细线就像潮水般重新聚拢,甚至比之前更浓了些。“这是焚天宫的追踪术!用煞气和精血混合的引子,沾了就甩不掉!”他看着细线爬过老槐树的树根,树根竟微微颤抖,树皮泛起灰斑,“再不想办法,煞气会顺着地脉钻进残卷藏身的柴房,到时候别说藏卷,整个村子的地脉都得被污染!”
村民们也慌了神。王屠户提来沸水想浇,刚靠近细线就被一股寒气逼退,沸水落地竟瞬间结冰,冰面上还凝着青黑的纹路;有老婆婆撒来糯米,糯米虽能让细线顿住,却被慢慢侵蚀成黑色,像被虫蛀过的谷粒。
“别用强的。”李长生从井里提了桶水,井水清冽,还浮着几片刚摘的艾草叶,桶沿挂着的水珠滴在地上,竟让靠近的细线微微退缩,“煞气属阴寒,强烫强压只会让它更顽劣,得用凉性的法子顺顺。”
他让阿木找来几只粗陶碗,碗沿还沾着昨夜喝剩的米汤,又让王屠户搬来梯子架在柴房屋顶。“煞气往上聚,就从顶上往下浇。”李长生往桶里撒了把草木灰,灰末在水中打着旋,散出淡淡的暖意,“井水凉,能镇住煞气的燥;艾草清,能破它的邪;草木灰燥,能吸它的浊,三性合一,比什么符箓都管用。”
说话间,地上的细线突然加速,像听到了号令,猛地往柴房墙角钻去,墙角的泥土“咔咔”开裂,青黑色顺着裂缝往上爬,眼看就要摸到柴房的木梁!
“动手!”李长生一声令下,王屠户踩着梯子爬上柴房屋顶,阿木和几个后生提着水桶递上去。李长生接过水桶,对着墙角裂缝的正上方,将带着艾草叶和草木灰的井水“哗”地浇了下去——不是泼,是顺着屋顶的瓦片缝,让水流成细线,精准地灌向煞气聚集的裂缝。
井水刚触到青黑纹路,就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热油遇了冷水。细线剧烈扭动,却被水流死死压住,青黑色迅速褪去,露出原本的黄土色。顺着水流往下淌的草木灰,在地面形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将残留的煞气痕迹彻底盖住,那些游走的细线碰到白霜,像被烫到似的缩成一团,很快化作青烟消散。
“往村口浇!别留死角!”李长生又提过一桶水,这次加了把粗盐,盐水顺着村道冲刷,青黑色的纹路遇到盐粒,竟像雪遇暖阳般融化,连泥土的焦黑都淡了些,露出湿润的黄土,透着股井水的清冽。
阿木学着师父的样子,用瓢舀着艾草水,往墙角、树根这些煞气容易藏身的地方浇。他发现只要水流带着草木的清香,那些顽固的纹路就乖乖退散,连老槐树根部的灰斑都被浇得重新泛绿,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是舒了口气。
最妙的是柴房门口——李长生让后生们用井水混着米汤,往地面泼了一层。米汤的黏稠裹着井水的清凉,在地面形成一层透明的膜,煞气痕迹刚碰到膜,就被牢牢粘住,随着米汤慢慢干涸,痕迹也彻底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米香。
玄诚子看着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他那些耗费灵力的符箓都压不住的煞气,竟被村民们用井水、草木灰、粗盐轻松化解了。他蹲下身,摸了摸被井水浇过的地面,泥土湿润微凉,带着草木和盐巴的气息,之前那种刺骨的腥气荡然无存,连罗盘的指针都平稳了许多,不再乱转。
“凉水……怎么会这么管用?”他喃喃自语,看着李长生又往柴房的木梁上泼了些艾草水,木梁上原本隐现的煞气纹路瞬间淡去,“这可是归墟煞气留下的踪痕,连仙法都难彻底根除……”
“煞气再凶,也怕干净水。”李长生放下水桶,用布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归墟的阴寒,就怕这天地间最干净的阳气——井水是地脉的清气,草木是自然的生气,盐巴是日子的火气,混在一起,就是破邪的底气。”他指着被冲刷干净的村道,“你看这地,浇透了水,就不会再板结,煞气的根也就扎不住了。”
王屠户提着空水桶下来,裤脚还在滴水,却笑得咧开嘴:“俺懂了!就像浇菜地,虫子多了就多浇几遍水,冲干净了,菜就长得旺!这煞气就是地里的坏虫子!”
日头升高时,村里的煞气痕迹已彻底消失。村道上的泥土湿润松软,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柴房墙角的裂缝被井水浇透后,竟渗出些细小的水珠,带着草木的清香。玄诚子用罗盘在村里走了一圈,指针稳稳指向南北,再也没了之前的躁动,连空气中的腥气都被井水和草木的清香取代。
阿木蹲在井边,看着井水倒映的云影,突然舀起一瓢水,往自己头上浇了浇,冰凉的井水顺着头发流下,他却笑得眯起眼:“师父!凉水灌顶,脑子都清亮了!”
李长生笑着点头,看着村民们收拾水桶、梯子,村道上又响起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刚才的紧张仿佛一场梦。他知道,这凉水灌顶浇散的不只是煞气踪痕,更是压在村民心头的恐慌——当最平凡的井水都能破邪,那归墟的阴寒,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柴房里,腌菜缸旁的残卷静静躺着。被井水和草木清香浸润的空气,让油布包上的金光愈发柔和,青黑煞气彻底敛去,连油布上的血渍都淡了些,像是被井水悄悄洗去了戾气。
村口的阳光下,被井水浇过的地面泛着水光,映着蓝天白云,干净得像刚被翻过的新地。那些曾让玄诚子束手无策的归墟踪痕,终究敌不过这带着草木香、盐巴味的凉水,散得无影无踪。
水过无痕,邪散心安。这平凡的井水,又一次在不知不觉中,守住了青石村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