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石碾,在申时突然自行转动。
最先发现的是晒谷场的老周头。他刚把新收的谷子倒在碾盘上,还没来得及推杆,石碾就“咕噜噜”转起来,碾轮与碾盘摩擦的声响格外刺耳,不像碾谷,倒像在磨牙。更诡异的是,碾出的不是谷粉,而是泛着淡紫色的粉末,粉末落在地上,竟自动聚成小小的战阵图,图上的守灯人正被黑气缠绕,每转一圈,战阵就崩裂一角,与三万年前昆仑战阵的溃散画面一模一样。
“碾子成精了!”消息传遍晒谷场。村民们围过来,看着石碾越转越快,碾盘边缘渗出暗褐色的水,水流顺着石缝蔓延,在地上画出细密的地脉纹路,纹路里嵌着极细的骨渣,骨渣上的刻痕与葬土带回的断剑严丝合缝。王屠户试着用杀猪刀去挡碾轮,刀刚触到石碾,就被一股巨力弹开,刀身竟沾上了碾出的紫粉,紫粉在刀上凝成玄渊道袍的虚影,对着村民冷笑。
阿木攥着胸前的玉佩赶来时,石碾的转速已快得看不清轮影,泛出的紫粉在空中连成雾带,雾带里传出微弱的地脉轰鸣,与昆仑冰谷的灵脉震颤同频。他盯着碾盘中心的轴眼,轴眼里渗出的不是油污,是极细的冰碴,冰碴上印着归墟裂隙的虚影——这石碾是爷爷用昆仑“镇渊石”凿的,石心连着青石村的地脉根须,当年用来碾磨战阵灵草,灵草粉末混着地脉气,能稳固昆仑的阵眼,三万年过去,竟成了地脉的“定盘星”。
“是玄渊在搅动地脉根须。”李长生站在石碾旁,青铜酒壶的光在碾轮上流转,壶中酒液映出地脉深处的景象:玄渊的道袍残魂正站在归墟裂隙边,将煞气注入地脉主干,煞气顺着根须爬向青石村,钻进石碾的轴眼,借着碾轮转动的力量搅乱地脉,“这石碾的镇渊石能锁地脉,他就用煞气让碾轮转得发狂,想把地脉根须绞断,让归墟煞气顺着断裂处涌进村子。”
话音未落,石碾突然发出“咔嚓”巨响,碾盘边缘裂开细纹,紫粉从细纹中喷涌而出,晒谷场的谷子接触到紫粉,瞬间干瘪发黑,谷堆里冒出淡淡的黑气,黑气中混着机甲残骸的嗡鸣,吓得村民赶紧收谷。老周头的孙子不小心被紫粉沾到衣角,衣角立刻变得僵硬,像被冰碴冻住,孩童吓得大哭,哭声里竟混着战阵的悲鸣。
“用新谷镇碾,用阳血固脉!”阿木突然想起爷爷说的“地脉喜新谷,石碾怕活气”,他抓起晒谷场的新谷,往碾盘上撒去,新谷接触到紫粉,竟泛出淡淡的金光,金光与紫粉碰撞,“噼啪”作响,干瘪的谷子重新饱满,“新谷接地气,能压煞根!”
王屠户反应最快,挥起杀猪刀往自己指尖一划,将阳血滴在碾轮上,血珠入石,“滋啦”一声冒起白烟,石碾的转速明显放缓,轴眼里的冰碴融了大半,“老子的血是活气,地脉认这个!”他边说边用刀背轻拍碾盘,刀风卷起的阳血像雨般落在石缝里,细纹的扩张瞬间停止。
张大爷扛着刚从山涧采的灵草赶来,灵草带着湿润的露水,他将灵草捆在碾杆上,推着碾杆慢慢走,灵草的露水顺着碾杆滴在碾盘上,紫粉遇到露水,竟化作细小的绿芽,绿芽扎根在石缝里,迅速生长,“山灵草接地气脉,能缠煞根!”绿芽缠绕的地方,石碾的轰鸣声渐渐柔和,不再刺耳。
李长生举起青铜酒壶,壶中酒液化作一道金光,缠在碾轮的轴眼上,“这石碾的镇渊石里藏着守灯人的‘固脉咒’,当年你爷爷凿碾时,以心头血为引,刻咒于石心——‘碾轮转,地脉安,新谷生,煞气散’。玄渊只知搅地脉,却忘了石心的咒文认人间烟火。”他对着阿木点头,“用玉佩的青光引咒文,让石碾记起自己的本分!”
阿木握紧胸前的玉佩,将青光注入碾盘的裂纹,他的识海里涌入爷爷的记忆:爷爷推着石碾,边碾灵草边念咒,碾盘的石缝里渗出灵草的露水,地脉在咒声中轻轻震颤,发出欢悦的低吟;玄渊举剑劈向碾盘,咒文金光溃散,爷爷却将咒文碎片藏在新谷里,年年播种,让咒文顺着地脉扎根——而今年的新谷,正是藏着咒文碎片的那批。
“石碾轮转,转的是暖不是寒!”阿木的声音带着力量,玉佩的青光与新谷的金光、阳血的红光、灵草的绿光交织,顺着石缝钻进石心。石心的咒文被唤醒,在金光中重新亮起,“固脉咒”的字迹顺着地脉蔓延,晒谷场的土地突然轻微震颤,裂开的细纹里渗出清澈的泉水,泉水带着山涧的甜,将残留的紫粉洗得干干净净。
石碾的转动彻底恢复平稳,碾出的不再是紫粉,而是洁白的谷粉,谷粉飘落在绿芽上,绿芽长得更旺盛,缠在碾轮上,像给石碾系了道绿绳。老周头孙子衣角的僵硬感消失,孩童破涕为笑,晒谷场的谷子重新饱满,泛着自然的金黄,再无黑气。
玄渊的道袍残魂在最后一缕紫雾中溃散,只留下句怨毒的回响:“搅不乱地脉,我就掀翻整座山!”声音消散在石碾的转动声里,再无踪迹。
日头西斜时,晒谷场的石碾还在缓缓转动,碾出的谷粉带着淡淡的清香。老周头推着碾杆,笑着说:“还是咱村的石碾实在,转得动谷,镇得住煞。”阿木摸着石碾的裂纹,裂纹里的绿芽正泛着光,他突然明白“石碾轮转”的真意——地脉从不怕搅动,怕的是没有人间烟火去安抚;石碾从不怕煞气,怕的是没有新谷、活气去唤醒石心的咒文。三万年前的固脉咒,早已顺着新谷的根、灵草的芽、村民的暖,藏进了青石村的地脉深处。
李长生收起青铜酒壶,壶中酒液映出归墟裂隙的虚影,裂隙旁的玄渊残魂正对着一座巨大的山影冷笑,山影轮廓与青石村后的山脉重合,“他想引山崩地裂。”李长生望着虚影,“但他忘了,石碾能固脉,新谷能生根,只要青石村的烟火不断,地脉的根就扎得稳,再大的风浪也掀不翻这方土。”
晒谷场的炊烟升起,混着谷粉的清香飘向村落。村民们继续碾谷,石碾转动的声响温和而规律,像在低吟一首关于地脉与守护的歌谣,歌谣里有新谷的甜、阳血的暖、灵草的韧,还有那句藏在石心的咒文:地脉安,村落暖,石碾转,岁月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