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些日子,宫里平静了,出宫去吧。告知燕王殿下,离开盛京,离开朝堂,这里危险重重,不是久留之地。”
宁嬷嬷叹了一口气,“他本是个多灾多难的命,便是他躲去寺庙当和尚去,那些心思歹毒的人就放过他了?”
这个道理睢茂岂会不懂?但他力小势微,这两次机缘巧合为燕王避了祸,难保再有下一次!
宁嬷嬷又道:“我知你是个有恩必报,心存仁义的人,章惠皇后当年的一场好心,总算没有白费。
如今,为了燕王殿下,老婆子还有一件事要求你。”
睢茂听了,问道:“燕王殿下有何事?”
宁嬷嬷摇摇头,“不是燕王殿下,是信国公府。老信国公夫人想给燕王寻门亲事,日后有个仰仗,说不定燕王能够有条活路。”
接着,便将所求之事告知。
睢茂听后,默然不语。
宁嬷嬷见状,道:“你若是怕了,也不妨事,只当今日老婆子什么也没说。那对翡翠龙凤如意和千秋宴的事便是你还了章惠皇后的恩情了,以后再无相欠了!”
睢茂叹了口气,“我已是这把年纪了,还怕死吗?只是我担心,此举会让燕王处境更难,毕竟皇后想为齐王求娶陆将军的女儿,陛下一直未允口。”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你只管说帮还不是不帮。”
说着,宁嬷嬷颤巍巍的手捧起了酒碗,“这是十二年前,南楚来犯时,章惠皇后为老信国公准备的庆功酒。
后来风云突变,万事难料,这坛酒就用不上了。
如今,老婆子用这坛埋了十二年的酒代章惠皇后敬你!
若你愿意出手相助,就饮了这碗酒!若你不愿,我也不怪你,你就走吧。”
睢茂瞧着那映着烛光,澄亮的酒碗,喉咙里似塞满了铅块。
缓缓地,他晃了晃身子站了起来。
宁嬷嬷心中叹了一口气,终究是看错他了!
却见一双风霜老迈的手,颤抖着捧起了那碗酒。睢茂脚步蹒跚地走到殿中,对着那空荡荡的凤座跪了下去。
那碗酒被他稳稳捧着,未洒一滴,老而沧桑的声音说道:“睢茂谢娘娘赐酒!”
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了。
身后的宁嬷嬷此时已是老泪纵横……
由此,才有了“事成”两个字,才有了宝华殿上佛前循循善诱、养豹斗虎一事,才有了季淑妃搬弄是非、太后赐婚一事……
至于那满京飞的“有女嫁燕王,便如阶下生了断肠草”传言,自然也是萧业放出去的。
而他选中卫家的女儿做引子,那是因为知道兵部侍郎卫演是彻底的齐王党,断不会允了这门亲事!
这一切的因果,全在萧业的掌握之中,包括如今对燕王的和盘托出。
燕王听完全部,良久无声。
正如萧业所言,他的背后早就不是空无一人,他们以身家性命相托,甚至不求回报。
通往储君之位的那条路,注定艰难,却不孤独……
只是,这门为他苦心算计来的亲事,却是拆散了别人的姻缘,让他如何欣然接受?
半晌后,魏承昱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先生的一片苦心,我十分感念。只是如今有一事,本王于心难安。”
萧业黑眸似透视人心,“殿下说的是赵姑娘。”
魏承昱叹了一口气,“陆赵两家结亲的事情,京中无人不知。如今我用计谋得了这门亲事,与夺人妻子何异?”
萧业轻笑一声,“若是为此,殿下不必挂心,陆赵两家要想结亲早就结了,不会等到如今。
陆家和赵家都是军功世家,如若他们结了亲家,殿下觉得陛下还能放心那在南境防南楚、武阳关拒北凉的数万兵马吗?
何况陆元咎新封骠骑将军,掌管着陛下的亲卫骑兵,也是位高权重。
陆赵两家若真联了姻,无异于触犯逆鳞,自寻死路!陆将军和赵老将军都是有分寸的人,断不会行此事!”
魏承昱听后,垂下头来。
是,世家大族会为了前程瞻前顾后,左右衡量。
但两个有情人如何能分得开?
何况,对于赵家来说,与他结了亲,日后的生生死死都要与他绑在一起。
赵家和赵倚华如若知晓了他要夺储,真的愿意牵连其中吗?
萧业素知燕王仁厚,不想牵连无辜。
可争储之事没有兵马依仗,仅靠皇帝的宠信如何能成?
这门亲事是断断不能弃的!
便道:“殿下既已决心争储,必然要与齐王、梁王斗个你死我活!
齐王手中有京中豪门,还拉拢着陆家;梁王富可敌国,手里捏着兵部尚书,定然还有其他后招。
殿下手中有什么?一个没落的信国公府,一个反复无常、冷酷无情的父皇。
如果没有这门亲事,朝中摇摆的大臣,谁敢押注殿下?”
魏承昱剑眉紧锁,俊朗的脸上现出痛苦矛盾之色,内心纠结拉扯,难以决断。
这个道理,他如何不知?但他活了二十三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如今让他为了自己的权路,以权势欺压抢夺他人妻子,又将无辜之人拖入龙潭虎穴!
任是理由说的再冠冕堂皇,也绕不过良心难安!
萧业见其神色,又道:“臣曾与殿下说过,救一人与救天下万民,孰轻孰重,殿下应该懂得取舍。”
魏承昱心中天人交战,知道这些不过是萧业让他良心好过的安慰话语。
若他能成还好,赵倚华虽然所嫁非意中人,但好歹还有条活路。
但若他败了,那等待赵家的便是残酷的打击报复,甚至是全族倾覆!
魏承昱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目光没有了踌躇挣扎,而是像以往一样坚定沉稳。
萧业见状,嘴角浮现一抹微笑,十分欣慰。
他知道他已有了决断,他相信他高明远识,定能权衡利弊,做出明智之举。
却不想,听到魏承昱说道:“这门亲事,本王要与赵姑娘谈一谈。”
萧业闻言变了脸色,眼含戒备地问道:“殿下要谈什么?”
魏承昱正色答道:“我不想像父皇诓骗我母后一样诓骗她!”
但在萧业看来这根本就不是问题,“那殿下就骗她一辈子!”
魏承昱动了怒,这种彻底的利用和欺骗,与他父皇做的有何区别?
“先生曾说过子不肖父,本王的确做不出惺惺作态之事!此事,我不会瞒赵姑娘,否则我要如何面对母后的在天之灵!”
说罢,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韩璋和樊兴赶忙劝止,谷易则堵在了门口,没有萧业的话谁也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