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妃缓缓说道:“在王府的后院有一片浩瀚湖泊,湖中有座小岛,岛上有个两层阁楼。
我初嫁进王府时,曾好奇乘船想去岛上游赏一番,但被梁王发现后严厉斥责了一顿,不准我再靠近。
据我所知,除了天然水泊做屏障,那岛上也有把守的人。你若去探查,要小心防备。”
萧业拱手行礼,态度恭敬,“下官谢王妃指点。”
梁王妃幽幽说道:“我该谢谢你,给我留了个念想。”
说罢,她放下了车窗帘子。瑶英遂向萧业施了一礼,牵着马车朝着巷口走去。
哒哒的马蹄声敲击在青石板上,一声一声似乎踏在人心上。
萧业目送着那沉重的马车渐行渐远,拐过巷口不见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心中难得的生出些怅惘来。
空月寺,玄空,到底是红尘一场空……
次日晚间,王府举办饯行宴,同样的大殿,同样的人,只是这次的宴会没了洗尘宴的暗中较量和惊心动魄,沉闷安顺了许多。
舞姬们身姿摇曳,乐声悠扬。
越州的属官们不复咄咄逼人,虽然他们仍觉得放萧业回京不是个好主意,特别是昨日“焚身供佛”之事,难保他见到皇帝后不会添油加醋、乱嚼舌根。
但他们也看得出来,梁王对萧业好像并没有那种死敌的仇视,甚至还秘密送了个花神楼的花魁给他,似有兜揽之意。
于是,这敬酒中便带了些尊敬和考量。
萧业亦恭然受敬,且这次没有耍滑,杯中的酒实打实的进了肚子。
谈既白因着昨日之事心情沉闷,寡言少语,只闷头喝酒,很快就醉了。
萧业瞄了一眼主座,梁王仍未饮酒,自顾自的用着膳。
梁王妃眉间难掩伤感,冷眼看着众人欢娱。
梁王世子魏时慕无精打采、意兴阑珊,脸上亦有哀痛之色。
没过多久,梁王妃与世子便起身离席,回后宅去了。
众人宴到戌正时分,纷纷散了。萧业和谈既白回了馆驿,来到门口,便见街道拐角处停了一辆马车,那灯笼上写了个“秋”字。
萧业了然,回到三楼厢房略等一时便又下楼来了。
马车旁站着的仆从仍是那个先前接萧业上船的年轻小厮。
见到萧业朝这边走来,他恭敬的为其摆好马镫,垂首说道:“萧大人,王爷还在船上等您。”
萧业抬脚上了马车,那马车便咕辘辘的在寂静的街道上走了起来。
不多时,便来到了那处偏僻的码头,洛南河上仍泊着那艘麒麟踏浪的三层画舫。
萧业乘了小船,轻车熟路的来到了画舫三楼的甲板上。
梁王迎着夜风,背对船舱,果然在此等他。
“臣萧业见过王爷。”萧业恭敬跪拜行礼。
“起来吧。”梁王没有回头,但听声音,像是心情不错。
“谢王爷恩典。”萧业站起身来,侍立一侧。
“你是不是很疑惑昨日孤为何要杀一个和尚?”
梁王含笑的问话随着夜风吹了过来。
萧业看了一眼那傲立船头、天潢贵胄的身影,装作不解的答道:
“臣的确不明白,王爷取一名僧人的性命有何益处?如若有人借此事搬弄是非,恐怕会有损王爷的声誉,更甚者会让越州百姓心生不满。”
梁王回过头来看他,笑道:“一个和尚的性命,的确无甚紧要。正因为无甚紧要,所以杀也可,不杀也可;没有益处,也没有坏处。至于民心——”
梁王哼笑了一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务旃啊,民心这东西,向来是任王侯将相予取予夺之物,什么真相,事实,他们需要知道吗?由得了他们吗?
孤已发出教文,表彰空月寺僧人焚身供佛的虔诚佛心,又命人在空月寺铸造一尊金佛。你去街上听听,越州百姓是不是仍称我活佛?”
萧业垂首答道:“王爷远见卓识,运筹帷幄,臣受教。”
梁王的目光变得深长,不掩锋利和狠辣,“明日就要回京了,去吧,做一把最锋利的剑,去为孤荡平朝堂!孤大业功成,取得天下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非你莫属!”
萧业撩开衣袍,亢然跪拜道:“臣遵命,必不辜负王爷的知遇之恩!”
秋风凛人,月影暗淡。萧业乘着小船又到了岸边,回了馆驿。
来到三楼的厢房,乔南和谷易已在房中等着了。
萧业接过乔南递来的醒酒药,服了下去,又在热水中泡去了满身酒气,三人换上玄色劲装,遮住面部,从里面拴上了门,翻窗而出,兔起鹘落、行云流水的出了馆驿。
深沉的夜色里,三个人影飞檐走壁,趴在了王府不远处的一座房顶上。
萧业极目远眺,望着王府内夜巡的卫队。
“王府卫队分两班,每半柱香过一班。中路是大殿,东路是王府衙门和属官办事处,我们要去的是西路,王府内宅。
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杀人,最好神不知鬼不觉。”
乔南眉头微皱,摸摸下巴,“那要是碰上了怎么办?”
“功亏一篑!”萧业答道。一旦闹出动静,以梁王的谨慎多疑,第一个会怀疑到他头上!
乔南啧了一声,“萧无德,这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
“记你两个!”
“得嘞!”
三人摸到了内宅的墙根下,听着墙内巡逻队伍的脚步声走过去后,身形一转,轻灵矫健的翻入墙来。
方才在高处,萧业已凭借月光下闪着的白光确定了那片水域的方位。此刻,王府大概的构造布局就在他脑海里。
一路小心避开卫队,三人很快就来到了湖边。
借着一片假山的掩护,萧业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这湖为圆形,不远处有个小码头,停泊着一艘小船。
但他们当然不能划船去,只能从水里潜过去。
萧业看向谷易,询问道:“知道校尉府的方位吗?”
谷易虽不明白此话何意,但点了点头,“知道。”
萧业吩咐道:“你留在这里,如有状况引开他们,朝着校尉府而去。”
谷易明白了,这是说一旦暴露,就把嫌疑引到徐仲谟身上。
“明白了,公子!”
萧业又道:“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此法。”
谷易再次点点头,纵身跃上一棵高树望起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