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濯绪梦到自己走入那间药浴禅房。
从水中,半捞起那朵日思夜想的栀子花。
他的手抚住镌刻其上的经文。
墨色的字迹,便被他褪下,坠入深色的药汁中,漂浮在水面上。
他的手探入水下,握住花枝。
那双捻动佛珠的手,抄经的手,为长明灯添油剪烛的、冷玉般高洁的手。
此刻,却在水下,在神佛不问处。
贪婪深搅。
屋内的空气湿热,夺走人的神智。
他也跟着,染上罪恶的濡湿。
画面破碎、切转。
他回到自己的禅房,在满室神佛的静静注视中,抓过沈知意的脚踝,将她压在身下。
撕扯所有覆盖经文的衣裙布料。
和自己身上的,明黄袈裟。
柔软的绸裙,和庄严神圣的僧袍交叠在一处。
形成一种惑乱的、罪恶的美。
长明灯火跳跃,将两具缠绵的身体,映在墙壁上。
佛光普照。
却是堕落的开始。
燕濯绪在背弃佛祖的恐惧中,吻住她的脖颈,在她泛红的耳垂和面庞上,不知餍足地亲吻舔舐。
佛曰,信、愿、行俱足,便可早登极乐。
他信她。
愿她。
无法自拔地靠近她……
燕濯绪在高热昏聩中,迷乱地想。
佛啊,佛啊,为何他不曾见到地狱修罗,反而到了极乐净土?
谁来给他解答……
他冷汗涔涔,猛地睁开眼。
禅房幽寂。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到了榻上。
额上还覆着块方巾。
他缓慢抬手,将方巾拿了下来,疑惑地蹙了下眉。
转头,却看见沈知意跪坐在床边,脑袋枕在他的胳膊附近,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他心口蓦地撞了下。
她怎么在这儿?
燕濯绪垂眸,凝着手上的巾帕,又转头,看到地上的水盆。
心中一瞬间明悟。
他发烧了。
而她整夜在此,照顾他退热、安睡……
燕濯绪心中涌起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抿唇,死死盯着她。
明明心中还装着另一个男人。
却对他如此照顾,还不设防。
是因为,他是僧人?
所以天然地,在她心中,便是无欲无求之人,便一点界限也不用守?
燕濯绪移开视线,心中闷堵如石。
没过一会儿,又忍不住,转头看她。
她好像累极了。
半张脸枕在胳膊中,半张脸蒙在灯火和月光中。
软绒绒的,可爱非常。
燕濯绪看到她微微嘟起的,绯红柔软的唇。
喉头上下滚了滚。
在梦中,他吻遍那么多地方,却不曾吻过她的唇。
那会是他的答案吗?
他攥紧方巾,眸色一瞬间变得晦暗。
沈知意动了动,睫羽微颤。
燕濯绪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
“大师,您醒啦?!”她惊喜地扑上来,却好像顾忌着什么似的,在即将靠近他的瞬间,又退了回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眉眼耷拉下来,“若非我给大师的谢礼过分出格,也不会害您受惊至此。”
“幸好了无方丈来看过,说您无碍,只是执念缠心,破了便好了。”
“大师如今烧退了,可好些了?”
执念缠心。
燕濯绪嘴唇苍白,连神色也黯淡几分。
“无碍。”他动了动唇,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沙哑。
沈知意立刻起身,去帮他倒水。
“喝点水润润。”她端着茶杯过来,想扶他起身,被燕濯绪推开。
他撑着胳膊,侧着支起身子,拿过她手上的茶杯灌了一口。
沈知意接过空杯,原地跪坐在他跟前,仰脸看他。
“大师可还怪我?”
她顿了顿,“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真不知道,他竟会受惊到高烧整夜。
真的有点吓到她了。
许是她太心急了……
她只想劝他还俗,并不想伤害他的身体。
沈知意眸底涌过歉意。
燕濯绪低眸。
看到她紧张地捧着茶杯。
纤长十指交握,顺着杯子的圈口弧度,拢成一个圈。
他脑子嗡地一声。
想起梦中那个画面。
她也是如此跪伏在他身前,握着他的……
只不过,两只手都不能完全……
燕濯绪忽然卸力。
倒回床榻上。
身子一翻,对着墙壁。
“贫僧说了,与你无关。”他闭上眼,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冷淡,“我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沈知意盯着他冷锐绷紧的脊部线条。
低下头,轻声道:“好。”
“那我回去了……”她声音听起来,十分低落,“你好好休息。”
燕濯绪听到她放下茶杯,走到门边的声音。
一步一步,皆踩在他心口。
木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他闭了闭眼,终是开口道:“明日早课,随我一同去听经。”
沈知意脚步怔住。
旋身,回头看他,声音明显高昂起来,“好!”
她唇角带笑,掩门离开。
燕濯绪睁开眼,又盯着烛火晃动的墙壁。
佛曰,万法唯识。
当你用眼睛去看一样东西,其实看到的,并不是它本来的面目。
而是自己的心境。
当你心情好,去看一朵花,便觉其生机勃勃,明媚动人。
当你心情不好,同样去看这朵花,便觉得它终有一日要凋零,所以花朵也跟着黯然失色。
花还是那朵花。
只不过,是自己的心变了。
他所看到的,她刻意引诱自己的样子,其实并非她的刻意引诱。
而是自己对她有了别的心思。
便只能看到她的引诱……
燕濯绪又摸了摸怀中,丝帕仍在。
他出来,捧在手中,细细地看。
上头的栀子花仍旧发着幽幽甜香。
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引他不由自主地,堕落沉沦……
他又想起她的笑,她的哀,她的聪慧,她的懵懂,还有她握紧茶杯、仰脸看他的样子……
喉结不住深滚。
随着高热一同褪去的渴望,一瞬间又如磅礴的浪,扑拥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深喘着,无法自控地撩开自己的僧袍……
将那方洁白的丝帕,按抵在掌心……
罪恶,堕落……
这帕子太小,她的手也太小……
可是,一点点味道和触碰,就已经足够……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长明灯的灯火都已经微弱。
燕濯绪胸膛起伏,重吼一声,彻底仰倒在床榻上。
他看向掌心乱糟糟的帕子。
悲哀地意识到。
邪淫戒,也破了。
他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