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咔哒”一响,锁扣弹开。盖子一掀,屋里本来暗沉沉的,瞬间淌出一片刺眼的金光,差点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满满一箱子金条,码得齐刷刷的,沉甸甸的,光晃得人眼晕。
金条边上,还搁着几封火漆封口的文件。
“前线弟兄们吃苦拼命,牺牲太大,中央都明白。”
高官眼光扫过金子,死死盯住赵烨的眼睛,“这点小意思,是表彰您领导有方、忠心勇猛,中央体恤您的一点心意,指挥长千万别推辞。”
金光映在赵烨眼里,他眼神静得跟潭水似的,一丝波纹都没有。
他没露半点高兴或贪相,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守土打仗,是中国军人的本分。这回能赢,全靠兄弟们拿命拼,死都不退。这金子,我不能独吞,得大伙分。”
副官上前,默默接过那箱金子,沉得他胳膊往下一坠。
金子一挪开,屋里好像又暗了回去。
“赵指挥长年轻有为,有勇有谋,真是党国的栋梁!”高官脸上堆起“关切”的笑,招呼赵烨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动作慢悠悠,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没离开过。
“指挥长力挽狂澜的本事,全军都难找。冒昧问句,指挥长老家是哪的?之前在哪读的军校?跟过哪位名师?又在哪些部队待过?能在那种绝境里出奇制胜,肯定有不一般的来历吧?”
一连串问题,表面是关心履历,其实每个字都在撬赵烨的嘴,想挖他老底。
他这身本事哪来的?
是天生的?
家传的?
还是背后有别的靠山?
这关乎上头怎么定他的性。
赵烨端起茶杯,没喝,低眼想了想,然后抬头坦然看回去。
“谢长官关心。
卑职赵烨,湖南人,湘西山里出来的,家里穷。
早年就在地方保安团混口饭吃,后来赶上潮流,考了中央军校洛阳分校速成班,学步兵。
刚毕业就赶上北伐尾巴,没啥表现。
后来到处跑,都在地方部队当个排长连长,没干出啥名堂。
淞沪打起来,才调进88师。”
他顿了下,语气更沉了些,
“至于南京这一仗,不是我有多大能耐,纯粹是职责所在,不敢对不起南京老乡和死去的弟兄。
战术那是大家一块想的,抓准鬼子漏洞,拼死一搏,赌一把。
加上冬天雨雾、街巷工事、弟兄们死战、老百姓帮忙,这几样凑一块,才侥幸从死地里挣出一条活路。
这胜利是弟兄们拿血肉堆出来的,我不敢贪功。”
回答避重就轻,履历说得模糊平淡,功劳全推给集体和天时地利,谦虚得近乎疏远,但又挑不出错。
关于“他是谁”、“从哪来”、“为啥能赢”的秘密,门依旧关得死死的。
高官嘴角笑淡了点,眼里的审视没褪。
他没再追问,只点点头,转而细问部队整补、城防重整、士气咋样、鬼子下一步可能咋动。
赵烨一一回答,条理清楚,专业得很,完全是个优秀将领的样子。
会谈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涌动。
高官带着一肚子疑团和几分没奈何的欣赏,走了。
但他的人没撤。
几个精干的随从换了行头,记者、商人、军官、民政官员,开始在南京城里,尤其是88师驻地、医院、残街破巷里头悄悄活动。
任务就一个:扒开赵烨身上那层雾。
“同泽同袍,守口如瓶”,军队的守护
“长官好!”一个断过腿、刚提上尉的老兵被“商界朋友”请到僻静茶室,热情打听赵师长的“传奇经历”,比如以前在哪儿打过漂亮仗,有啥特殊训练背景。
上尉先憨厚一笑:“哦?赵指挥长?那可是神了!不是俺瞎吹,要不是他带咱们死守,鬼子早冲进来了!他指挥打仗,稳!兄弟们服气!您问赵指挥长以前?”
他眨巴眼使劲想,“以前?俺们当兵的,就知道跟着指挥长打鬼子带劲!管他以前在哪儿打过呢?长官您说是不是?”回答滴水不漏,热情肯定现在,对过去表示“不知道”。
一个在雨花台血战丢了一只眼、拿了青天白日勋章的士官班长,面对“国府慈善代表”的慰问后,话题引向赵烨。
“班长是赵指挥长得力干将,跟久了肯定了解多?指挥长的勇武智慧,实在惊人!”
班长那张疤脸抽动了下,独眼里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咧开一嘴黑牙嘶哑笑:
“嘿嘿,代表您抬举俺了。俺就是个听令放枪的大头兵。指挥长?那是好长官!带兄弟们打仗,从不含糊!有好东西,先紧着受伤的兄弟!冲锋他在前头!撤退他断后!就这么个长官!跟着他,值!别的?嘿嘿嘿……”
他突然猛咳起来,咳得脸红脖子粗,
“咳咳咳……医生说俺这肺叫毒气熏坏了,老忘事……指挥长以前?哎呀,脑袋挨过炸,浑浑噩噩,记不清咯!就知道跟着指挥长杀鬼子没错!代表您多给点盘尼西林吧,弟兄们缺着呢!”
巧妙把话头岔开。
所有人被更高层“关心”问起赵烨来历和独特战法时,答案几乎一个模子:
“指挥长用兵如神,弟兄们都服。
战法嘛,因地制宜,灵活得很。
指挥长常教我们,打鬼子不能照本宣科,要活!要狠!要准!
他指挥艺术是实战练出来的真本事。
至于早年经历……卑职惭愧,虽跟着指挥长打了不少仗,但指挥长为人严谨,从不提私事,只专心抗日。
卑职觉得,军人以服从命令、奋勇杀敌为本分,长官的私事,不该瞎打听。”
茶馆里,几个劫后余生的老人正小声聊着。
一个穿得体面、自称“报社特派员”的凑过来,说想写篇“英雄指挥长赵烨传奇人生”,多了解点他出身家庭的故事。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端茶杯的手停半空,混浊的眼睛望远处,悠悠叹口气:
“唉……写英雄?是该写!赵青天救了几十万南京百姓,恩重如山!可……英雄的故事,不好写啊。”
他摇头,压低声,“记者先生,您街巷走走,多少人靠88师挖的地道躲过鬼子刺刀?
多少人伤是靠那些穿‘便服’的送药活下来的?
英雄有英雄的路子,咱小老百姓,只记恩情,不问来路。问多了……不好。您说是不是?”
说完便不再吭声,只默默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