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的陷落,如同一记丧钟,在江户的上空凄厉地敲响。
这座被誉为朝国王城的城市,其象征意义不言而喻。
它的失守,不仅意味着日军在朝国北部的防御体系彻底崩溃,更沉重打击了扶桑国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战争意志。
江户的街头,昔日狂热的“祈战死”标语早已被斑驳的厌战传单所覆盖。
物资配给越来越严格,米缸见底的家庭越来越多,街头因饥饿而倒毙的惨剧时有发生。
工厂因缺乏原料而停工,商店货架空空如也。
战争的残酷后果,终于毫无遮掩地降临到普通扶桑民众的头上。
一种弥漫着绝望、怨恨和迷茫的情绪,取代了最初的军国主义狂热。
位于江户中心的天皇居所,也称皇居,深处,御前会议的气氛已经在此刻降到了冰点。
主战派将领们虽然依旧嘴硬,叫嚣着“本土决战”、“宁为玉碎”,但声音已不复以往的响亮和高亢。
因为他们的手中已无多少可用的筹码。
海军报告,燃油储备只够联合舰队进行最后一次象征性的出击;陆军哀叹,新征召的士兵连像样的步枪都无法配齐;内阁官员则面无表情地陈述着财政即将破产、社会秩序濒临崩溃的残酷现实。
迪宫天皇身穿戎装,神态之中尽显疲惫地坐在御座上,听着臣下们近乎绝望的汇报。
他知道,那个自他祖父明至天皇以来,历经数代人奋斗构建起的“大扶桑帝国”的幻梦,已经到了醒来的时刻,而醒来面对的,将是无比残酷的现实。
“诸卿……!”
天皇开口,声音微弱而沙哑。
“朕……深知将士用命,臣民劳苦。然……时局至此,若再执意孤行,恐……国将不国……”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天皇的明确表态,成为了压垮主战派的最后一根稻草。
尽管仍有少数少壮派军官在暗地里密谋,试图发动政变阻止屈辱的投降,但大多数高层将领和政客,已经接受了战败的事实。
现在的问题,不再是打不打,而是如何尽可能体面地结束战争,保住所谓的“国体”(天皇制)。
日内瓦,谈判会场。
日方代表松本忠雄的精神几乎已经崩溃。
他连续接到国内发来的措辞越来越严厉、语气越来越绝望的指示,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停火”,甚至暗示可以在核心条款上做出重大让步,只要能够保住天皇地位和避免盟军(指华南军)登陆扶桑本土。
当顾维华再次将修改后(细节更具体,但原则丝毫未变)的协定草案推到松本面前时,松本的双手颤抖着,几乎拿不住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纸。
“顾……顾先生……!”
已经尽力在谈判中争取后的松本,嗓音如同破锣,早已没了先前的盛气。
“关于……第二条,领土归还……我方……原则上……可以接受……”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他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椅子上,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会场内也陷入一片寂静,所有日方代表的脸上都写满了屈辱和灰败。
顾维华心中波澜涌动,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外交官的冷静。
“松本先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那么,关于具体执行细节……”
“但是!”
松本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挣扎。
“关于……关于帝国皇室之地位……以及……贵军不得登陆帝国本土之保证……此两点,必须写入协定!此乃我方之最终底线!若贵方不能应允,则……则谈判破裂,我方唯有……玉碎到底!”
这是扶桑最后,也是最核心的诉求。
保住天皇,避免本土被占领,是他们所能争取的最后的体面。
顾维华早已料到对方会在此处做文章。
他沉吟片刻,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示意助手拿来一份电报稿(实际是事先准备好的预案)。
“松本先生,关于扶桑的天皇地位问题。”
顾维华缓缓说道。
“其最终地位,应由获得解放与独立的扶桑人民,在战后自行决定。我方不予干涉,但天皇必须就其名义下所发动的侵略战争,向华国人民及世界人民公开表示反省与歉意。”
“至于我军是否会登陆扶桑本土!”
顾维华说着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强硬。
“这取决于日方是否彻底、无条件地履行本协定之一切条款!包括但不限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全部撤军、移交所有指定领土、解散一切侵略机构、交出战争罪犯!若日方诚意履行,我军自无必要跨海远征。但若日方阳奉阴违,或仍有残余军国主义势力负隅顽抗,则为了东亚之永久和平,我军有权采取一切必要手段,包括登陆扶桑本土,以彻底铲除战争根源!此乃我方之最终立场!”
顾维华的回应,如同钢浇铁铸,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既没有完全答应日本保住天皇制的要求(将其推给“扶桑人民自决”),也没有完全排除登陆扶桑本土的可能性,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松本忠雄听完,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
他知道,帝国最后的一点遮羞布,也被对方无情地扯下了。
对方不仅要领土,要道歉,还要试图从根本上瓦解日本的军国主义体制。
谈判,再次陷入了僵局,但这僵局,与之前已截然不同。
之前是日方试图拖延和讨价还价,而现在,是华夏方面在等待日方最终咽下这杯自己酿造的苦酒。
也就在这谈判最关键的时刻,一个来自华夏国内、看似与谈判无关的消息,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蒋瑞元的金陵国众政府,眼见华南方面主导的停战谈判即将取得空前胜利,不甘心被彻底边缘化。
突然高调宣布,“为了统一政令,集中力量进行战后重建”,要求华南方面和东北联军服从中央指挥,同时将收复之领土及军队交由国众政府统一管理。
这则消息,在日内瓦会场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日方代表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松本立刻提出:“既然贵国国内政令尚未统一,我方与贵方签署之协定,法律效力如何保证?是否应等待贵国中央政府表态?”
顾维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松本先生多虑了。我华南三省联合委员会及北上抗日联军,代表的是浴血奋战、收复国土的广大军民之意志。我们有权,也有能力,确保协定的每一项条款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至于我国内部事务,不劳贵国费心。若有人试图阻碍国土回归、破坏和平进程,必将成为民族之罪人,我军民亦有权采取一切措施予以坚决回击!”
他
顾维华的回答,铿锵有力,既驳斥了日方的借口,也向国内潜在的搅局者发出了明确的警告。
谈判桌外的政治博弈,丝毫未能动摇华夏方面在谈判桌上的坚定立场。
帝国的黄昏,已然降临。最后的挣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