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罪臣周邦彦,查案有功,然行事乖张,目无君上。着其戴罪立功,彻查‘金玉满堂’逆产一案。”
“为便行事,特赐‘如朕亲临’金牌一面。查案期间,京城殿前司、侍卫亲军司、步军司三衙兵马,皆由其临时节制。若有违令者,先斩后奏!”
“此案若结,则功过相抵。”
“若有差池,或再生事端,朕……唯他是问!”
一道堪称大宋开国以来,最荒唐、最不合常理的圣旨,在赵佶的御笔之下,一气呵成。
陈恭捧着这道散发着朱砂墨香,却又重如泰山的圣旨,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跟在赵佶身边数十年,从未见过这位官家,下过如此决绝、如此疯狂的命令。
这道圣旨,看似给了周邦彦泼天的权力。
但最后那句“唯他是问”,却又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最锋利的铡刀。
这是信任,更是考验。
是放权,更是枷锁。
赵佶将这道圣旨,连同那面代表着至高皇权的纯金令牌,交到了陈恭的手中。
“去吧。”
“告诉他,朕……等他的结果。”
……
不良井,石室。
当这道圣旨和金牌,摆在周邦彦面前时,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便将其推到了一旁。
他要的,不是权力,而是破局的资格。
现在,他有了。
“雷横。”
“末将在!”
“持此金牌,立刻前往三大衙门,调集三千精锐。记住,要最精锐的士卒,百战余生的那种。”
“是!”
“不良帅。”
“老奴在。”
“让你的人,盯死两个人。”
周邦彦的眼中,寒光一闪。
“户部侍郎,王黼。还有……大相国寺主持,了凡大师。”
不良帅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点头:“明白。”
“其余人,”周邦彦的目光,扫过石室内所有拱圣营的旧部,“随我,前往大相国寺!”
……
汴京,大相国寺。
这座平日里香火鼎盛、宝相庄严的皇家寺院,今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寺门紧闭,不见一个香客。
只有数百名手持禅杖、身材魁梧的护寺武僧,在寺内来回巡逻,神情肃杀,如临大敌。
寺院的最深处,舍利塔下。
户部侍郎王黼,正一脸焦急地,对着一个身披大红袈裟、面容枯槁的老和尚,低声说着什么。
那老和尚,正是大相国寺的主持,了凡。
“大师,情况有变!钱五那边失手了,东西必须马上转移!”王黼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了凡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王大人,稍安勿躁。”他的声音,如同洪钟,沉稳而有力。
“‘金玉满堂’不过是外围的弃子,丢了,也就丢了。”
“只要舍利塔还在,只要里面的东西还在,太师的大计,便稳如泰山。”
王黼急得直跺脚:“可我总觉得心神不宁!那个周邦焉,就是个疯子,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他不管不顾,带兵冲进来了怎么办?”
“冲进来?”了凡大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与慈悲佛法毫不相干的笑意。
“王大人,你错了。贫僧等的,不是他来冲。”
“而是等他,来‘渡’。”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高耸入云的舍利塔,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悲悯。
“你看,这五百罗汉持弓,三千护法握刀,并非杀阵,而是贫僧为他准备的,一场盛大的‘剃度法会’。”
“周邦彦孽障缠身,杀心过重。贫僧今日,便要用这漫天箭雨,剃其骨、削其肉,度他往生西天,见真正的我佛如来。”
他的话音刚落。
“轰——!”
大相国寺那扇由百年铁木打造的巨大山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得粉碎!
三千名身披重甲、手持长枪、杀气腾腾的禁军,如同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瞬间涌了进来!
为首一人,正是周邦彦。
他扶着不良帅的手,看似孱弱,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寺院的每一个角落。飞檐上的武僧,僧房后的刀光,甚至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混杂着檀香的血腥味……他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了然,更带着一丝嗜血的快意。
“了凡大师,好大的阵仗。”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寺院。
“本官奉旨查案,不想……竟扰了大师的杀生大会。”
了凡看着周邦彦,看着他身后那三千禁军,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算到周邦彦会来。
却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更没算到,他竟然能调动三衙的兵马!
“阿弥陀佛。”了凡强自镇定,双手合十。
“周大人,此乃佛门清净地,不宜妄动刀兵。你若就此退去,贫僧,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退?”
周邦彦笑了,笑得无比讥讽。
“大师的‘往生法会’都备好了,本官若不领教一番,岂非……辜负了大师与蔡太师的一片美意?”
他猛地一挥手。
“攻塔!”
然而,就在他下令的瞬间。
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猛地从他的丹田深处,炸裂开来!
那股被“血菩提”强行压制下去的毒气,竟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
“噗——!”
周邦彦再也压制不住,一口乌黑的毒血,狂喷而出,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知道,他终究还是,落入了敌人最深的算计之中。
这个杀局,针对的,不仅仅是他的兵马。
更是他这副,早已被算准了极限的、油尽灯枯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