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乾挑了一个麒麟送子的图案,麒麟四蹄下,祥云朵朵,背上驮着的小童子,糖丝细若发缕,老艺人微微抖腕,便点出童子圆润的脸颊,麒麟扭首回望童子,竟有一种温和的神情。
谢广乾小心翼翼接过这“麒麟送子”,眼底闪烁着小小的欢喜。
他举着糖人,大步往前,巷子里寒风吹过来,糖人越发晶莹透亮。
已经十日未去看她了,好不容易休沐,匆匆回家了一趟,就赶着去了。他大步往前,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甩不脱的影子。
又拐了二条巷子,刘良文从另一处出来,看到谢广乾往前头巷子里走进去,他的心雀跃,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咳!”
一声极轻微的咳嗽,带着点刻意压制的笑意,从头顶飘落。刘良文浑身一僵,向后转头。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少年,他脸蛋通红,嘴角咧开,露出白生生的牙,那笑容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见刘良文看过来,更是乐不可支,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刘良文脑子里“轰”的一声,眼见前头的谢广乾突然扭过头来,他恨不得立刻刨开脚下这冻得梆硬的青砖钻进去,情急之下,只想要转身逃跑。
谢九哥抱着双臂,拦住刘良文的退路,笑吟吟地看着对面走过来的谢广乾。
刘良文硬着头皮打招呼:“大哥,四弟,好巧。”
胡同此刻静得可怕,只有风在两侧高墙间呜咽穿行,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碎屑,打着旋儿。胡同尽头,谁家门楼那两盏素纱灯笼,在风里晃晃悠悠,活像两只不怀好意的眼珠子。
谢广乾引着呜咽的风声,幽幽地近了。
“妹夫?”
他微笑,手中的糖人亮晶晶。
刘良文张了张嘴,想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可脸上的肌肉早已冻僵,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抽搐表情。
谢广乾看着他,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
“妹夫。”谢广乾的声音不高,温温和和,像在跟熟识的老友打招呼,在这死寂的胡同里却清晰得瘆人,“走。”
刘良文的魂儿都吓飞了一半,舌头彻底打了结:“大哥,四弟,我只是…只是顺路…顺路…”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辩解,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砖墙,退无可退。
“走吧。”
他的胳膊一紧,已经被谢广乾扯着进入一扇门,门很快合上。
身后的谢九哥没有跟进来,留在了外头。
刘良文回头就想跑。
谢广乾脸上的“笑意”倏地一收,他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漆黑如墨,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与嘲弄。
“跟踪我?”谢广乾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刺骨。他垂在袖子里的右手,毫无征兆地在腰间一抽。
“啪!”
一声脆响,不是刀出鞘,是牛皮蹀躞腰带扣上那块巴掌大的黄铜带,结结实实抽在刘良文手背上。
他“嗷”一嗓子缩回手,低头一看,手背红棱子肿起老高,似烙了条铜钱印儿。
“你怎么打人?”刘良文又惊又怒。
谢广乾手指一抖,蹀躞带上那些叮叮当当挂着的小零碎,向着他的面门袭过来,刘良文慌忙以手掩面,哀嚎一声蹲了下去。
皮带擦着他的头顶呼啸过去......
刘良文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觉得两臂仿佛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不知几下,骨头都要碎裂开来的剧痛!巨大的冲击力抽得他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狠狠向右撞去,身体被带得一个趔趄,踉跄着撞在冰冷的砖墙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嘴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味儿,有什么温热黏腻的东西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他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左脸火烧火燎,迅速肿胀麻木起来,他下意识地抬手使劲捂住脑袋。
同样的剧痛,不停的冲击,刘良文像个被顽童抽打的陀螺,“砰”地一下,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砖墙上。眼前金星乱迸,视野一片血红模糊,天旋地转。
他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鼻孔、嘴角甚至耳朵里同时涌出,滴滴答答,落在脚下冰冷的青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小花,嘴里也似乎多了一颗硬硬的小东西,混着浓稠的血沫子。
“喜欢跟?”谢广乾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牛皮腰带在他手中轻巧地转了个花,动作依旧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可是看仔细了?”
刘良文彻底崩溃了,剧痛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颜面,只想逃离这索命的阎罗。他发出一声夹杂着血沫的呜咽哀嚎,凭着求生的本能,双手胡乱地在冰冷的墙上一撑,就想往门口的方向扑去逃命。
刚迈出一步,脚下却不知被什么被东西狠狠扯了回去,
“噗通!”
刘良文以一个极其狼狈难看的狗啃泥姿势,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摔了个结结实实。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
谢广乾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面前,他微微俯身,那张俊雅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居高临下地、漠然地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般蠕动的刘良文。
“上回跟踪我,已经放了你一马,还来,这是存心找死。”
一声极轻的冷笑,如同冰珠子滚落地上。
“啪!啪!啪!啪!”
皮带化作一片模糊的残影,如同疾风骤雨,密集地、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再次倾泻而下!每一记都结结实实地抽在刘良文的屁股上!清脆的皮肉撞击声在门内疯狂回荡,夹杂着刘良文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含糊不清的惨嚎和呜咽。
直到外头谢九哥推门跑进来,拉住谢广乾的手。
“别打死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犯不着。”
九哥说。脸上的表情却愉悦,向地上的人看去。
地上的人像一滩彻底烂掉的泥,瘫在冰冷的地上,脸埋在血泊里,身体时不时地抽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