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太太一听这话,紧绷的神情这才稍稍松懈,胸口那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大石总算落地。
她长出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额角,喃喃自语道:“好好的经房,怎么会突然起火呢?那里平时连烛火都管得严严实实,香炉也是定时熄灭的,更没人敢在里面用火……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
这话一出口,屋里顿时陷入一阵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低垂下来,仿佛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
秋霜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听见这句话,心口顿时“咯噔”一下,整个人如遭雷击。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尖微微发凉。
她悄悄抬起眼,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周围人的脸色——有惊疑的,有凝重的,也有茫然不解的。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有人在耳边敲鼓一般,咚咚作响。
偏偏就在她目光掠过秋霜的那一瞬,两人的视线竟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秋霜正低头整理袖口,忽然察觉到这道目光,也微微抬起了头。
那一双清冷的眼眸,平静中带着审视,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映出秋霜脸上的慌乱。
秋霜心头猛地一跳,脑中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辩解什么,手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她猛地咬住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迅速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嘴角甚至勉强扯出一抹若无其事的浅笑,然后不动声色地将眼睛移开,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对视只是错觉。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袖,低声说道:“是啊,这火来得蹊跷,实在该仔细查查。”
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就像她真的只是个关心家宅安危的寻常小姐。
没过一会儿,二奶奶从前面回来,脚步匆匆地走进厅堂,脸上带着几分未散的惊色。
她站定在姑太太面前,略有些喘息地说道:“问过了,寺里的小和尚回话说,是经房里的蜡烛台不知怎么倒了,烛火引燃了旁边的经书和帷幔,这才烧起来的。”
“那门怎么还锁上了?”
姑太太眉头一皱,声音里透出明显的疑虑,“经房起火,人总得能逃出来才对,怎么反倒被关在里面?”
“这个他们也说不明白。”
二奶奶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寺里规矩本来是经房晚上才上锁,为了防止夜间有人擅入。可有几个小和尚贪图省事,天还没黑就先把门给锁上了。主持刚刚挨个盘问了一圈,谁也不肯承认是自己干的,最后只好一并罚了所有负责照看经房的和尚。”
“胡闹!”
姑太太冷声斥道,语气严厉得几乎让人打了个寒颤,“这是拿人命当儿戏!要是在里面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沙弥,岂不是白白葬身火海?简直荒唐至极!”
“还好念听那丫头命大,没出什么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头发都熏黑了一缕。”
蒋氏坐在一旁,轻轻抚着胸口,面色仍有些发白,“真是虚惊一场。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婶娘的,怎么向老三媳妇交代?她把孩子托付给我,我若护不住,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心。”
“多亏了苏氏,要不是她反应快,毫不犹豫冲进去救人,那火势蔓延得那么快,早就把人吞没了。”
姑太太目光转向苏氏,语气中满是赞许与感激。
沈岚玉站在角落,一直默默听着,此时缓缓走上前来。
她低头弯腰,刘重其事地行了一礼,声音微微颤抖:“老夫人,今日若不是您挺身而出,救下念听,只怕她……只怕她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这份恩情,沈家没齿难忘。”
苏氏轻轻摆了摆手,神色淡然,仿佛刚才那场生死营救不过是举手之劳:“都是自家人,说这些太见外了。换作是你,你也一定会去救的,何须言谢?”
沈岚玉眼眶一热,泪水在眸子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心里一股暖流涌动,酸涩中夹杂着感激,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秋霜站在人群边缘,悄悄松了口气。
她方才一直屏息凝神,生怕有人把矛头指向自己,此刻见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句怀疑到她头上,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可就在她稍稍放松的瞬间,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目光——是苏氏,正静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冷得像一把淬了寒霜的刀子,直直刺进她心底。
她心跳猛地一紧,胸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可转念一想——他们根本没有证据。
她并未留下任何痕迹,火源、锁门,一切都被安排得天衣无缝。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硬生生压下内心的慌乱,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苏氏的目光。
她故意扬起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装出镇定的样子反问道:“老夫人干嘛这么盯着我?莫非……我脸上沾了灰不成?”
苏氏淡淡开口,语气如常,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谢姑娘,看你脸色发白,唇也没有血色,怕是刚才吓坏了吧?”
“我从小胆子就小,一听见‘着火’两个字,腿都软了。”
秋霜一边说,一边伸手按住心口,做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声音微颤,“刚才那场面,浓烟滚滚,火舌乱窜,我都吓得站不住了,真怕自己也冲不进去。”
“你要是真吓着了,往后就好好长点记性。”
苏氏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春风拂过耳畔,却字字清晰,句句扎心,“一个人独处时,别总忘了熄蜡烛。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一点火星都不该留。不然哪天睡着了,火苗一窜,被褥着了,帘帐烧了,连命都没了,也来不及喊一声救命。”
秋霜心头一震,手指几乎僵住,但她迅速掩饰,勉强扯出一笑:“棠儿记住了,老夫人的话,句句都是为我好。您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一定当耳旁风——不,是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
旁人听了,只当是一句寻常叮嘱,或许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罢了,并未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