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恐惧?
还是……
某种更深的隐忧?
她没说出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妹妹闭上眼睛。
“呵……”
沈念听闭上眼,嘴角扯了下,“那是我命硬,老天都不收。”
她的笑极淡,几乎称不上是笑,倒像是一种自嘲。
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子疲惫与不甘。
她当然不信什么福气,更不信老天眷顾。
她只记得那团烈焰中,老夫人的眼神——冰冷,锐利,毫无温度,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蝼蚁。
“等回去了,咱们得好好准备份厚礼,送去给老夫人。”
沈岚玉语气忽然转为正常,仿佛刚才的紧张从未发生。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铜壶重新续水,动作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可她背对着沈念听,没人看见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紧绷的下颌。
“二姐……”
沈念听睁开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盯着姐姐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寒意。
她想问的,从来不是什么厚礼。
她想问的是——老夫人,真的是人吗?
“别说了!”
沈岚玉知道她又要提那事儿,赶紧打断,一把攥住妹妹的手,声音压得又低又重,“念听,你在经房里看见什么都行,但只准跟我说,一个字都不能往外漏。”
她的手劲极大,几乎捏得沈念听生疼。
那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钉,狠狠钉进对方的耳朵里。
她的目光如刀,死死盯着沈念听,仿佛在用眼神警告:再多说一个字,后果你承担不起。
“为啥?”
沈念听声音发颤,眼睛睁得极大。
她不明白,为什么连亲眼所见都不能说?
为什么连最亲的姐姐都要她闭嘴?
“你是想让人当你是疯子?还是想让人觉得……老夫人是妖怪?”
沈岚玉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她说出“妖怪”两个字时,喉头明显颤了一下,像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的词汇。
她环顾四周,确认门窗紧闭,才敢继续压低声音。
沈念听一下子哑了。
她怔住了,嘴巴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的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被这两句话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她从未想过这一点——如果她说出真相,别人不会信她,只会当她被烟熏坏了脑子。
可万一……
万一有人信了呢?
她真没往这儿想过。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差一点,就把自己、把全家,都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岚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沉的:“你自己惹上麻烦,我不怪你。可别把别人也拖下水。你只管记得——是老夫人冲进火里把你救出来的。别的,别问,别想。”
她的声音缓了一些,却更显沉重。
那不是安慰,而是一种命令,一种来自血亲的、带着保护意味的压制。
她拍着妹妹的手,动作轻柔,可每一个字都像铁链,将沈念听的口与心牢牢锁住。
沈念听呆呆地看着姐姐:“二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她声音微弱,却带着一股执拗的探究。
她盯着沈岚玉的眼睛,想从那深潭般的眼底挖出一点线索。
她忽然发现,姐姐的眼神里,除了警告,还有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恐惧。
沈岚玉摇头:“记住,少说话,多闭嘴。”
她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她站起身,不再看沈念听,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泄露什么秘密。
她语气冷硬,像是在结束一段不该开始的对话。
说完,她转身走了。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缓缓合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屋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沈念听一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沈念听坐在床上,好半天没动弹。
她一动不动,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盯着那影子,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老夫人那张毫无烟灰的脸,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有二姐那句“别想”。
直到她猛地一拍自己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手掌拍在唇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有多危险。
那一瞬间,她浑身汗毛倒竖,冷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要是二姐没拦住她,她这会儿怕是已经惹大祸了!
她差点就把真相喊了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她可以想象——那些仆人震惊的眼神,那些亲戚窃窃私语的议论,还有府衙的人上门查问。
一旦事情传开,沈家的名声便毁了,而她,将成为众人口中的疯子,甚至是妖言惑众的罪人。
万一这事传出去,别人听了一定以为她在胡说八道。
可要是有人信了……
那苏氏祖母,岂不成了妖怪?
她打了个寒颤,牙齿不自觉地磕碰了一下。
她不敢再往下想。
她终于明白,二姐不是不信她,而是太清楚后果有多可怕。
有些真相,不能说。
有些人,不能质疑。
尤其是……
那位被全府上下敬若神明的老夫人。
那还得了!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微微颤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拼命给自己打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祈求某种回应:“没事的,没事的……肯定是我看花了眼。”
沈岚玉从妹妹屋出来,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
她站在回廊上,风从院子那边吹来,带着初秋微凉的意味。
路过苏氏的房门时,她的脚步顿了顿,鞋尖停在门槛前不到一寸的地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拽住。
她没推门,只是站在原地,仰头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上的雕花斑驳,朱漆剥落,映着灰蒙蒙的天色。
她的眼神复杂,像在审视,又像在回避。
心口仿佛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闷得她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那天在客栈,她亲眼看见苏氏伸手接住念听砸出去的碗——那是只青瓷碗,沉甸甸的,砸下来时速度快得吓人。
可苏氏只一抬手,动作轻描淡写,稳稳将碗接在掌中,指尖甚至没有一丝抖动,碗沿连个缺口都没裂。
今天又亲眼看着她冲进大火,浓烟滚滚,烈焰腾空,连木梁都烧得“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