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我天天在屋里干活,门都没出过……连水缸都来不及擦一遍,哪有机会说闲话……”
一个年长些的丫鬟跪着向前爬了两步,语无伦次地哭诉,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爹娘我都见不着,整日关在院里,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一无所知……哪知道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丫头伏在地上抽泣,肩膀剧烈地颤抖,几乎喘不上气来。
一个个抽抽搭搭,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全被绝望填满。
“最近,你们见过谁?”
范吴氏冷冷地抛出一句话,诱使她们为了活命,去抓那最后一线生机。
活命要紧,大家立刻竖起耳朵,互相偷瞄对方的脸色。
谁都不想做第二个瑶杏,可也绝不愿自己成为被指认的替罪羊。
“我就知道埋头苦干,从后罩房一步都不往外迈,哪来的机会长见识,见外头的人?”
“我成天守在这院里,跟你们这些人在一块,见过什么人、接触过谁,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别拿那种眼神盯着我!我什么都没做过,别想把罪名安在我头上!”
“不对!昨儿晚上我明明瞧见你鬼鬼祟祟地溜出院子,穿得不声不响,连灯笼都没提一个!说!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偷偷通风报信?”
有人突然掀了旧账,语气咄咄逼人。
“你瞎说什么!别随便往我头上泼脏水,这黑锅我可不背!”
“少在这装无辜!你跟外院管事家那小子眉来眼去,我可都看在眼里!前两天傍晚,我亲眼见你们躲在二门那边的竹林子里,抱着不撒手,还低声耳语,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吗?想瞒谁?瞒得了谁?”
“你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我明白了,你是做贼心虚,怕被查出来,所以故意往我身上推!想拉我垫背,好让你自己脱身,是不是?”
几人越吵越激烈,声音一个比一个高。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竟敢在我眼前撒野,成何体统!是要造反了吗?是不想活了!”
范吴氏站在廊下,冷冷地盯着这群吵闹不休的丫鬟。
她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声音冰冷。
“来人!全都给我拖出去!每人重打二十板子!从现在起,不查出真凶,一个都不准停!”
“娘,这……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范德康脸色一变,慌忙上前一步。
他平日里和这些丫鬟们关系颇为亲密。
光是在范吴氏这屋,就有四五个与他暗中有来往的。
眼睁睁看着那些丫鬟被拖出去挨打。
他实在不忍心,更怕闹出人命后无法收场。
“若真打死了人,爹身边谁端茶倒水?谁铺床叠被?谁递手巾、换汤药?总不能让爹自己动手吧?到时候乱了规矩,岂不更麻烦?”
范吴氏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呼吸顿时一滞。
她猛地转头瞪向儿子,眼中怒火翻腾,嘴唇微微发抖。
可她再恼怒,再想发作,却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她心里清楚,儿子说得并非毫无道理。
范家如今早已不比往日,家底空虚,入不敷出。
若菱她娘当年陪嫁过来的那些银子。
早就一点一点花了个干净,这几年更是靠典当度日,能省则省。
眼下过得一天比一天紧巴巴。
她连一副新打的银耳环都舍不得置办。
旧衣裳破了也得一针一线缝补好继续穿。
更糟的是,老爷前些日子丢了官职,俸禄全停。
家中唯一的进项断了,往后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这些丫鬟,再怎么气人,若真一口气全打死,官面上还得报个由头。
府里也得赔钱重新买人。
不说赔款是一笔开销,新买的丫头也未必懂事。
进府得从头教规矩,站规矩、学礼数、识名分,少说也得两三个月才能上手。
那段时间,老爷身边若没人伺候,饮食起居乱了套。
可就不仅仅是家丑外扬的事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终究是咬着牙,把那口怒气缓缓咽了下去。
范吴氏一想到范老爷躺在床上,裤子都没来得及脱,就拉屎。
心里便一阵阵地犯恶心。
她站在门外,连门帘都不愿意掀,更别提迈进去一步了。
“罢了,这次就放过她们。”
范吴氏眉头紧锁,在心里掂量了一番利害得失。
若真把那几个丫头打死,虽然出了气,可毕竟闹出人命,府里上下都要传闲话。
眼下范家虽已失势,但面子还得撑着。
再者,杀了人终究要赔银子,还得找人顶缸,麻烦得很。
与其如此,不如留着她们的命。
既能显出自己宽厚,又能借机立威,一举两得。
“不过,饶命可以,惩罚不能少!”
她声音一冷,扫过跪在堂下的几个丫头。
“那几个不中用的东西,统统扣半年月钱!这个月起,一分银子也不许发!”
扣半年月钱,省下的银子足够她添两匹上等云锦。
还能给范德康备几副补药。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夫人宽宏大量,你们还不赶紧谢恩?”
范德康见母亲松口,连忙打圆场。
他温柔地朝自己心上的丫鬟瑶华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磕头谢恩。
那几个丫头一直被婆子们按着肩膀,挣扎不得。
此刻婆子松了手,她们身子一软,一个接一个地跪伏在地。
额头触着冰冷的青砖,发出沉闷的“咚”声。
“多谢夫人的不杀之恩。”
嘴上说得乖巧,可心里却气得冒烟。
难道当丫鬟就该任人欺负,连辩解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范吴氏越想越窝火。
这些奴才竟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分明是心怀怨怼!
简直反了天了!
她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尖厉。
“还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滚远点!”
整个屋子顿时空荡下来,只剩她和范德康两人。
门外,几个丫头垂头丧气地站在廊下。
她们互相搀扶着,脚步虚浮,哪还有心思去干活。
“瑶杏死得太惨了……”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
想起瑶杏死时的模样,几个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我想让家人来赎我走……”
年纪最小的婉清抽抽搭搭地哭了。
“再这样下去,我怕是熬不到出府那天。”
她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