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一群人磨刀霍霍要来陈建文家里搞事情。
这边柴房。
两大碗、六管子灵泉水推下去,哑巴终于有了呼吸。
“成了!成了、成了!”陈建文竟是喜极而泣,拍打着哑巴的后背,帮咳嗽的他顺气。
王妈及时让开,哑巴的呕吐物才不至于喷溅她身上。
林熹微早就跑到了窗户边,侧过身,呼吸外面新鲜空气。
她自幼就对气味敏感,尤其怀孕后更是呼吸道扩张,愈发嗅觉灵敏。
人类的进化,让女人在受孕后自然而然母体变得敏锐,对气味敏感,方便我们辨别食物气味。
“建君,你终于醒了!”陈建设如此喊着哑巴的名字。
林熹微这才知道,原来哑巴的名字叫陈建君。
“这是……哪里?”哑巴竟是开口说话了!
虽然声音很虚弱,但是,足够在场三人听清楚:
“阿文哥,怎么是你?我大爹呢?对、对不住,我给大爹斟酒了,是毒酒,呜呜呜……”
哑巴哭得格外伤心,把自己给建文爹斟毒酒的事情就这么交代了:
“是、是族长他们强迫我来的啊,呜呜呜,我也不想害大爹,平日里就数你们一家对我好,我给你磕头认错!”
哑巴说着,身子一歪,匍匐下来要给陈建文磕头认罪:
“我这是到了阴曹地府是不是?阎罗王一定不会让我好过,上刀山、下油锅我都认……”
陈建文长长一声喟叹,拍了拍哑巴后背,安抚:
“你先别激动,缓一缓情绪,我们刚给你抢救回来,可别一口气上不来再那啥了,岂不是枉费我们一片好意。”
哑巴这才反应过来,缓缓抬起头,脏兮兮的脸上涕泪交加:
“啊?抢救?你们……”
他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看了看陈建文,又视线一转,去看窗户边的林熹微与王妈。
就见衣着精致奢华的林熹微,正背光站在窗口。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通过窗户洒进来,给林熹微窈窕身姿镶了一圈金边,好一幅慈悲且耀眼的画面。
哑巴哭着磕头,嘴里不停感念:“谢谢娘娘救命之恩!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
林熹微从哑巴醒过来那一刻,心底就格外喜不自禁:
[太好了!只要他还能活着,应付起族长等人将会事半功倍!]
[哑巴不仅没死,灵泉水还治好了他,按照陈建文之前的话推测,当年哑巴跟陈建设一起抽签,肯定还有内情!]
[如若不然,他不会好端端一个人,抽签结束陈建设去念书了,这位陈建君却成了哑巴,一颓废就是许多年。]
“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文叔与你大爹,是他们的善良保住了你的性命。”
林熹微没必要承哑巴的情,顺水人情推给陈建文父子就行,日常相处还是他们之间情谊深厚。
陈建文给哑巴介绍:“这位是咱们凤凰岛妇女主任,刚选出来的,你可能还不清楚,她是一位愿意给岛上妇女办实事的好人。”
陈建文可这劲儿夸赞林熹微,那好听话就跟不要钱一般。
哑巴还想跪林熹微,却被制止:
“新社会了,不兴旧社会那一套,你先回答了几个问题吧。”
哑巴几乎是无条件点头应承:“嗯、嗯嗯,您问,我说,我啥都说!”
林熹微好整以暇侧过身,让外面的新鲜空气顺利通过窗扉进来。
但听她问:“听你刚才的意思,你来下毒……似乎有苦衷?”
哑巴刚刚经历了死而复生,惊魂甫定。
听到林熹微的话,激动的情绪终于缓慢平复下来。
他点点头:“是,我有苦衷,都是族长他们逼迫我,呜呜呜……”
他又哭了,老泪纵横,斑驳了脏兮兮一张脸:
“我阿爹落海去世后,我与阿娘相依为命,孤苦伶仃活着。”
“后来,我终于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岛外的中专。”
“我们母子俩不仅没有钱,还遭受了阿爷的威胁。”
“阿爷说,我把念中专的名额让出来,给建设。”
“这样的话,他才允许我们母子继续住在老宅,跟他们一起生活,享受家族的庇护。”
“我当时坚持不肯,他们就把、就把我阿娘绑了,要送她下南洋,呜呜呜……”
哑巴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
林熹微大概了解咋回事了:
“唉!这个地方呐……别说家里没有男丁了,你就是只有一个男丁,稍微势单力薄一些,就会被吃绝户。”
哑巴即便也是男丁,但是,他孤儿寡母两个人,在当年那种环境里,不被欺负不可能。
越是落后贫瘠的地方,越是规矩压人,吃人!
他们不仅吃女人,还吃一切的弱者!
自古以来,宗族兴盛的地方,都是如此。
往大了说,大宗族、大世家,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强大自己的势力,不靠吞并其他宗族的土地、田产、房屋、铺子、生意,乃至手里的权柄,如何强大?
原始资本的积累,哪一个不血腥?
每一枚铜板上,全都染着血!
往小了说,小宗族被大宗族欺压、掠夺、吞噬。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巴。
世家掠夺宗族,大宗掠夺小宗,小宗吸食底层百姓。
像是哑巴母子,就是小宗里面最为底层的弱势群体,自然成了别人欺凌的对象。
尤其是亲近的堂兄弟,更是就近啃噬他,吞并他手里有价值的资源。
比如,哑巴考上了中专。
陈建设立马抢夺了他的资格,不仅去念了书,哑巴母子依然在家里受尽白眼,生活穷困潦倒。
扫盲班基本都是成年人,哑巴能以而立之年在扫盲班考上中专,证明他天资不差。
“那这次呢?怎么选中了你来下毒?”林熹微继续问。
哑巴止住哭泣,手掌抹泪:“他们要赶走我跟阿娘,嫌弃我们都是累赘,就连、就连我阿爹生前给我们留下的那间小屋,他们都要收回去。”
陈建文气得捶地:“凭啥?他们凭啥!”
哑巴叹息,继续抹泪:“他们嫌弃我们娘俩是累赘,都得他们养着,一个瞎了,一个哑了,既不是家里的好劳动力,又不能为家庭赚取正常的工分。”
林熹微有点惊诧:“工分是看劳动能力大小,你之前是哑巴,又不是不能干活。”
陈建文也叹气:“阿君不能说话,出海影响正常交流沟通,平时我们出海都不带他,自然工分就不是一个正常男人的……”
话至此,他立马闭嘴,小心翼翼照顾哑巴的自尊心。
……
屋外。
建文爹的孝子贤孙们,忙前忙后给张罗丧事。
建文爹的桐木棺材,就在堂屋前的一排排宽板凳上放着。
棺盖没盖,老爷子躺在里面呼呼睡大觉。
死了一次的人,根本不在乎其他的了,爱谁谁!
棺材前面,建文的姐妹们陪着母亲跪着,一起给老爷子哭丧:
“爹啊!我辛苦操劳一辈子的爹啊!”
“爹啊!您就这么去了,我们想您了可咋办嘛!”
“爹啊!您跟我们阿娘相知相守七十年,您去了,我们阿娘可咋活嘛!”
建文娘是旧社会那种很常见的小媳妇,就是童养媳。
因为没饭吃,被送到了建文爹的屋里。
那个时候,建文爹还在娘肚子里。
甚至于建文爹,都是建文娘抱着一手喂大的男娃子。
这个情况在凤凰岛特别常见,那个年代,几乎到了家家户户都这样的地步。
有些家庭,男的长大还会取别的女子为妻,家里的“姐姐”张罗张罗就给嫁了。
又或者,留着当填房。
又或者,留着给母亲当干女儿,一辈子兢兢业业伺候干妈兼婆母。
那个时代,枷锁困死了一大批女性。
到了这个年代,仍然有另外一种枷锁困住了她们。
一群妇女跪在棺材跟前哭丧,小院外,族长带着族老们前呼后拥进来了。
一个个抹泪哭嚎,那叫一个兄弟情深:
“老大呀!老大呐!你咋就先我们一步走了啊!”
“前几天,老十七不声不响灌了老鼠药,去了,你咋也想不开了!”
“老十七瘫痪在床许多年,早该有那么一天,去了也是解脱,老大啊,你跟他不一样嘛!”
他们哭嚎的老十七,正是陈海霞的爷爷。
海霞阿奶给老伴儿灌了老鼠药,自己也喝了。
只不过,阿奶被陈海霞抢救回来了,阿爷嘛,随他去吧!
他们这个宗族的兄弟排序,也是按照出生年月日来排。
建文爹年纪最大,是他们这一帮堂兄弟里面的老大。
族长排行老六,陈建设的老爹排行十二,陈海霞的阿爷排行十七。
老十七之所以没进族老会,自然是因为儿子陈建武只有闺女没有儿。
这个宗族的族老会,规矩就是必须有孙子!
这就导致凤凰岛的男人们,个个都患上了一种很严重的病“孙子癌”。
他们还分裂出一种更致命的癌症——“弃女婴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