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的点心气味很快吸引了小猫的注意。
它犹豫再三,终究抵不过诱惑,迈着小短腿,一步三回头地蹭了过来。
它先是警惕地嗅了嗅,然后飞快地舔食起来,同时小心翼翼地瞧着云棠。
云棠趴在窗台上,看得目不转睛,小脸上满是快乐。
随后,小猫吃饱了,胆子也大了些,甚至凑到窗下,好奇地仰头看着云棠。
“它不怕了!”云棠惊喜地小声说,忍不住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指,隔着窗纱,轻轻点向小猫湿漉漉的鼻尖。
小猫似乎觉得有趣,伸出粉嫩的小舌头,隔着纱去舔那个模糊的影子。
“呀!”指尖传来的微痒触感让云棠猛地缩回手。
青鸢看着她开怀的模样,也彻底放松下来。
她轻声问:“小主子,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云棠歪着头,看着窗外阳光下舔着爪子洗脸的小猫,大眼睛眨了眨,带着点狡黠。
“嗯……它刚才扑蝴蝶的样子好可爱,就……就叫它惊鹊吧!”
青鸢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小主子,这名字……怕是只有您才想得出来。”
惊鹊,听着倒像是只鸟儿。
“不好听吗?”云棠理直气壮地问。
“好听,好听极了!”青鸢连忙点头,笑意更深,“奴婢瞧着,它自己也挺满意呢。”
果然,那小猫似乎听懂了夸奖,仰着小脑袋,冲着窗内咪呜了一声。
与此同时,兰香居。
夏月淑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账册。
她一手执笔,另一只手正用力揉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眉心紧蹙着。
几缕碎发随意垂落颊边,案边的茶水早已凉透,她却无暇顾及。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
云衡之刚从外面办差回来,他一眼便瞧见了夏月淑的模样。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披风随手递给侍立一旁的小厮,大步流星地走到书案前。
他的大掌轻轻覆上夏月淑按着太阳穴的手,将它温柔地拉了下来。
随即,他手臂环过她的肩头,将她略显单薄的身子揽入怀中。
夏月淑心头下意识微微一惊,待嗅到那令人熟悉的气息时,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顺从地依偎过去。
她顺从地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月淑。”云衡之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他温热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滑下,最终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她尚平坦的小腹上,动作格外轻柔,“这些劳什子的账册,最是耗神费力。你如今身子金贵,哪能这般操劳?”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温声提议道:“不如先将府中一些不甚紧要的事务,分派给几位积年的老管事去打理?也好让你松快些,安心养好这一胎。”
夏月淑心头一软,在他怀中蹭了蹭,微微抬眼看他,“国公爷这般体贴,月淑心里都明白,那便依国公爷的。”
见她应允,云衡之便着手将几处不甚要紧的产业和日常采买事务,暂时交给了府中几位积年的老管事打理。
起初几日,夏月淑只觉轻松不少,心中感念云衡之的关怀。
又过了些时日,云衡之见她气色红润,便再次提起:“月淑,我看你精神头是好了些,但终究怀着身子。前些日子分出去那几项事务,老管事们回禀说还算顺手。”
“不如……再把库房钥匙和对牌也先交出去,你只管好生歇着。”
“把库房钥匙和对牌也交出去?”夏月淑正捻着丝线的手猛地一顿,抬头看向云衡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了。
府中中馈,库房钥匙和对牌是命脉。
当初在小姑姑的支持下,她费了多少心思,才将这份管家权稳稳接了过来。
如今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府里上下也渐渐理顺,眼看一切步入正轨,怎能就这样轻易拱手让人?
况且……
她下意识抚上小腹。
她身体底子不差,胎像也稳,孕吐反应都轻了许多,远未到需要彻底撒手不管的地步。
小姑姑说过,这府里,手里没权,便是任人拿捏的面团。
她若真成了个只知安胎的摆设,日后孩子落地,这管家权还能轻易拿回来吗?
那些管事婆子和各处下人,还会听她的吗?
“夫君,”夏月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心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你的心意月淑明白,是心疼我。”
她顿了顿,“只是我如今身子尚可,精神也足,料理这些事务并不觉得十分吃力。况且府中诸事刚理顺不久,骤然换人接手,只怕反生疏漏。库房钥匙和对牌,还是由我亲自掌管着……更安心些。”
云衡之对上她的视线,眉头微蹙。
他本意确是为她身体着想,见她这般反应,只当她是不愿闲下来。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语气温和却不容反驳:
“月淑,听话,你怀的是我们第一个孩子,金贵无比。府中事务再要紧,也比不过你的身体,如若操劳过度,伤了身子才是大事。分出去些,你也能松快些。此事就这么定了。”
“待你平安生产,养好了身子,这些东西自然还是你的。”
他话语里的关切很是真切,可那股不容人反驳的话头,落在夏月淑心头却很是难受。
她张了张嘴,想再争辩,却见他已移开目光,端起茶盏,显是不欲再谈。
一股难言的郁闷瞬间堵住了胸口,让她喉头发哽。
她垂下眼睑,指尖紧紧攥着丝线,终究是没再出声。
翌日清晨,夏月淑按例去给云棠请安。
她面上带着得体的浅笑,言语恭敬,礼数周全,挑不出一丝错处。
云棠正小口小口地啃着一块新做的栗子糕,大眼睛满足地眯着。
夏月淑进来时,她只含糊地“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待夏月淑行礼问安完毕,准备告退时,云棠才像是刚注意到她,抬起小脸。
那双过分清澈的大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夏月淑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眼神也很平静,但那眼底深处一丝被极力压抑的黯淡,还有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郁郁,却没能逃过云棠的眼睛。
云棠没说话,只是舔了舔沾着糕屑的指尖,然后对侍立在旁的青鸢使了个眼色。
青鸢会意,微微躬身退后一步。
夏月淑并未察觉她的动作,只强撑着精神,又福了福身:“小姑姑若无其他吩咐,月淑便先告退了。”
“嗯。”云棠又拿起一块栗子糕,小脑袋点了点。
待夏月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云棠才放下点心,小眉头微微蹙起。
她转向一直侍立在角落,低眉顺眼的心儿。
“心儿。”云棠唤道。
心儿心头一紧,立刻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矮榻前,“奴婢在,小主子有何吩咐?”
云棠用小指尖点了点矮几桌面,那双大眼睛直直看向心儿,“月淑侄媳这几日发生什么事了?说。”
“回……回小主子,”心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是关于我家夫人,夫人她……她心里不痛快。”
“哦?”云棠的小身子微微前倾,来了兴趣,“因为什么事?”
心儿深吸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夫人好不容易才……如今却……她心里难受,又不敢违拗国公爷,怕伤了夫妻情分,也怕被人说不知好歹……这才……”
心儿说完,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多嘴,还请小主子恕罪!”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云棠安静地听着,那双过分清澈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她用小指尖无意识地划着矮几光滑的漆面,一下,又一下。
半晌,她才轻轻“嗯”了一声。
“明白了。”她说道。
随后,她重新拿起那块啃了一半的栗子糕,小口小口地继续吃起来。
只是那双垂下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青鸢在一旁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暗自凛然。
小主子这副模样……
怕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云棠咽下最后一点糕屑,这才慢悠悠地从小包里摸出几颗松子糖,摊在小肉手上,低头认真地剥起来。
她剥得又慢又仔细。
一颗,两颗。
青鸢和跪在地上的心儿都不敢出声。
终于,云棠剥好了三颗松子糖,圆滚滚的糖粒躺在她的掌心。
她拈起一颗,塞进自己嘴里,小腮帮立刻鼓起一个小包。
随后,她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看向心儿。
“喏,”她伸出小手,掌心躺着另外两颗晶莹的松子糖,“给你一颗,给你家夫人一颗。”
心儿一愣,随即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酸楚。
小主子这是……
在安慰夫人吗?
她连忙双手接过,指尖触到那带着微温的糖粒,声音略微有些哽咽,“谢……谢小主子!”
“去吧。”云棠摆摆小手,小脑袋又低了下去,似乎在研究剩下的松子糖该什么时候吃。
心儿将两颗松子糖仔细用手帕包好,揣进怀里,这才磕了个头,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云棠和青鸢。
云棠安静地吃着糖,大眼睛望着窗外出神。
青鸢也不敢打扰,只静静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