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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想起身,又听见她发问。

“洋骨花都有哪些用途?”

奇了怪了,王爷何时对药理这么感兴趣?

不过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王爷有惑,他自该解答。

府医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洋骨花状若琉璃骨朵,汁液呈铁锈色。

香若海棠,气浅清淡。

可入药治病,可入脂粉敷面,女子描妆物什里最为常见。”

宣德元年,阿兄面色发紫,溺亡池塘,死得蹊跷。

若圣德太后并不是第一次起意对赵景行下手......

可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合吗?

第一次欲害阿兄绝嗣,就刚好碰上阿兄沾染洋骨花,意外夺走阿兄性命,结果是“昭阳公主”离世。

第二次欲害自己绝嗣,刚好碰上自己服用敛容方,也是差点意外夺走自己性命。

这样解释勉强说得通,可还有很多疑点对不上。

比如,最大的一个疑点就是,若洋骨花常用作女子妆品,当年十一岁的阿兄为何会沾染?

目前手上线索太少,仅靠自己的猜测容易走入歧途。

当时她也才十一岁,前朝后宫的形势一无所知。

贤贞太后知会她阿兄死讯,没有和她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她只能懵懵懂懂地顶替兄长身份,活到现在。

这事急不来,须得她回到上京,慢慢谋划。

她有预感,太后一定和阿兄的死脱不了干系。

赵景行摆摆手,中断话题,不再追问。

府医如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地退下。

不知道令舒还睡得安稳否?

她心里放心不下,又走到偏房看望小家伙。

小令舒似有感应,本来睡得正熟。

等赵景行一走近摇篮,她就迷迷瞪瞪睁眼,一边流口水,一边小脚乱蹬,咯咯笑出声。

赵景行索性弯腰抱起令舒,在房里来回踱步,哄她入睡。

婴孩虽轻,抱久了,大人也受不住。

她手臂僵硬发酸,双脚发胀发麻,估摸着令舒应该已经睡着。

结果扭头一看,小家伙趴在肩膀上,睁大了葡萄般黑亮的眼睛,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泡泡。

口水洇湿了肩头,她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

于是她凑到令舒耳边笑着地调侃了一句,“你怎么还不睡?是要累死你娘吗?”

小家伙分不清好赖话,像是被母亲的话说得很委屈,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赵景行心生悔意,暗暗叫苦。

早知道就不来看她,扰她睡眠。

也不该说些玩笑话,惹得她哭喊。

她连忙拍背哄道:

“不哭了,不哭了。

是娘的错,不怪你,不怪你......”

正是忙得手足无措,焦头烂额的时候,门外传来声音:“我来吧。”

她以为是奶娘听到动静,来看孩子。

抬头一看,是慕容复。

他回来了。

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却双眼含笑。

明明才分别五六天,好似过了很久。

赵景行鼻头发酸,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走近他,又驱赶他:“你先去换身衣服,再来抱令舒。”

令舒娇贵,容易生病,外头衣服脏,不能靠近。

慕容复换好干净的衣袍回来,清爽的水汽氤氲周身。

他从赵景行略显僵硬的臂弯中接过还在抽噎的令舒,手法娴熟地轻轻摇晃拍哄。

小家伙感受到父亲熟悉的怀抱和气息,奇迹般地渐渐止住了哭声,好奇地打量着父亲疲惫却温柔的脸庞。

有他接手,赵景行终于解放双臂,一边捶捶酸痛的腰背,一边好奇地问他:

“承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得月底才能回家。”

他在安抚令舒的间隙,竹筒倒豆子般,低声说:

“想你和令舒,我就回来了。

几十来号训练有素的亲卫,干活自然要比县里的衙役利落些,六日功夫足矣。

水源点离地十几米,不是很深。

井也已经掘好,等上几日,再派人去看看,估计能有些干净可饮的水渗出。

回来路过王家村的时候,村里还有人在欺负老弱妇孺,我也一并把他们都带回来了。”

他嘴里的“欺负”并不是简单的拳打脚踢。

赵景行正有意要把吃人犯法的事情闹大,慕容复就知她想法,把其他作恶的人一并带回。

能在江南短时间内开遍石泉书屋的人,会有多么无助弱小?

他稳重可靠,只是独爱在自己面前示弱求欢。

她心里漾出暖意,眼睛酸楚得不行,拼尽全力也没阻挡泪水涌出。

令舒不知何时发出轻鼾,她刚想叫慕容复把孩子放下,让她躺着睡。

就见慕容复也泪眼汪汪,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偏偏手掌还不忘记拍哄小家伙。

夫妻俩对视一眼,赵景行“扑哧”一下,破涕为笑,心头的阴霾被他驱散。

“何时我们两个都成了爱哭鬼?

令舒会不会像我们一样,长大变成小哭包?”

慕容复也笑出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第一次和你分别,才几天,我就止不住地要落泪。”

没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还好,一旦尝过,分离就变成了别种滋味。

真是应了那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眼眶红红,怀里抱着孩子,几缕微湿的碎发黏在颊边。

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赵景行第一次明显地感受到他的变化,若是非要用个词语来形容慕容复这会儿的状态。

大概就是温柔撩人。

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给他听。

关于洋骨花,关于真正的赵景行,关于贤贞太后,关于圣德太后......

她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慕容复原本的轻松笑意渐渐被凝重取代,怀抱令舒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小家伙仿佛感觉到父亲情绪的变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他立刻调整了姿势,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眉头却紧锁着。

“所以你怀疑,当年大......兄长的事,并非意外,而是圣德太后蓄谋,且利用了洋骨花?”

慕容复声音压低,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

他脑海中闪过赵景行那不得不顶替兄长身份、在刀尖上行走的十多年岁月,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闷痛得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