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差点在他面前再次重演的失去挚爱的恐惧,排山倒海般涌来。
他看向赵景行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未加掩饰的心疼。
赵景行迎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涛骇浪。
她的情绪反而平稳些:
“线索太少,只是猜测。
但巧合未免也太多了些。
还有那个最大的疑点——阿兄绝不会无故去接触女子妆品。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太后蓄意谋害阿兄,目的不在绝嗣,而在性命。
可若在夺命,第二次下毒的意图又是什么?
太后是否使她无意中也接触了洋骨花?
只是恰好被自己服用的汤药所掩盖?”
慕容复点点头,这里确实解释不通。
赵景行看他冥思苦想,为自己忧虑的样子,笑眯眯道:
“左右总是要回京城的,现在想只会徒增烦恼。
承之不若先用午膳,休息一会儿。
我们下午去看戏。”
“咚!咚!咚!”
青皮鼓槌重重砸向鼓面,连带着脚下的地砖也似乎发出震颤。
已经落灰的真定县县衙大门,缓缓开了。
正堂外围满了百姓。
方县令着深青色公服,领缘镶黑边,戴展脚幞头,以黑革带束腰,脚踩乌皮厚靴。
正上方,“明镜高悬”四个大字派人清扫后,焕然一新。
两班衙役踢着皂靴涌出:“威——武——!”
堂上人神情肃穆,不苟言笑,堂下人也就不自觉地断了闲聊。
下午领粥的时候,粮官大人特地叫他们喝碗粥,来衙役听堂。
难不成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众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等待方县令发话。
惊堂木先响,震得人心尖一颤。
“沈春娘,你有何冤屈,尽数道来!”
他面容威严,眼神锐利。
这一说,大家才把目光放到堂前跪下的一妇人身上。
她衣衫洁净整齐,虽然瘦骨嶙峋,但精神状态看起来要比普通百姓好得多。
她能有什么冤屈?
不少人心里酸得冒泡,别不是县令家的亲戚......
“青天大老爷!民妇沈春娘,王家村人氏,状告王武这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的声音嘶哑凄厉,带着冲破云霄的恨意,令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春娘本不会流利地说话,但赵景行提前给她写好了文情并茂的话稿。
她在流云的陪伴下,磕磕绊绊背了几天,能有今日的表现,已经算是超常发挥。
随着她的哭喊,一个被麻绳捆缚、面色惨白如鬼的汉子被两名衙役推搡着摔跪在一旁。
正是被告王武。
沈春娘直勾勾地盯着王武,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
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被告。
“约莫二十日前,他趁夜带人闯进我家。
绑走我和我的女儿,把我们关在柴房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先前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惊恐、愤怒与强烈的生理不适所取代。
围观的百姓脸色煞白,两股战战。
惊骇的议论声如同水波般在人群中扩散。
方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脆响压下所有喧哗,震得人心胆俱颤。
他俯视堂下,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扫过惊魂未定的百姓。
最后定格在沈春娘和王武身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证据拿来!”
话毕,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从人前慢慢走入堂上,和沈春娘并跪在一起。
顶着众人的视线,她略显紧张,但步伐坚定,毫不怯场。
磕头行礼之后,她声音洪亮道:“青天大老爷,请看证据。”
说着,她用右手撸起左臂的袖管。
整条手臂应当是刚上完伤药,还没缠上纱布,
轻处结痂,重处还在渗出猩红的血液。
最严重的地方,其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血肉,眼力好的,能透过跳动的青色血管,
王小花额头冒出冷汗,她的伤还未好全,刚刚撸袖时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现在疼得钻心。
堂下百姓倒吸一口凉气,没有谁会为了诬告他人,而对自己孩子下这样的死手。
看来沈春娘所言非虚,
王武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哪怕证据就在眼前,他也想辩解讨饶。
“冤枉!冤枉!
青天大老爷!我是冤枉的!
若真的,她们娘俩又怎么会好生生地活着?
再说,沈春娘为何身上无伤?偏女儿身上有伤??”
这话也有道理,堂下百姓们有些动摇。
对啊,为何大人看起来好好的,却要状告王武?
百姓们开始动摇怀疑,目光游移在原告和被告之间,少不了揣测和碎语。
沈春娘身上也有伤,不过伤在腿根,不方便展示。
他就是踩中了女子不方便人前露体的习俗,奸诈狡猾,无赖恶心。
赵景行不欲让王武得逞,预备自己上堂,替春娘出头之时。
沈春娘怒喝一声,“我只告你......也是便宜你了!”
话毕,她撩起宽大的裤腿,把伤痕累累的腿根展现。
同样是肉眼可见的刀伤,深一刀,浅一刀,和沈小花胳膊上的伤口类似。
众人又把惊恶的目光投向王武,还惯会狡辩撒谎。
沈春娘深吸一口气,她现在很紧张。
之前背好的稿子,经王武这么一打乱,忘得一干二净,大脑发麻。
但她胸腔里还有许多冤屈,不吐不快。
于是春娘气沉丹田,嘶声力竭,用朴素的话语道出王武隐藏的罪恶。
“青天大老爷!
他还强奸我!”
众人顿时明白,为何大人的伤看起来没有小孩的重。
强行侵害妇女,在大庆朝是重罪。
王武矢口否认,依旧死乞白赖地让她拿出证据。
沈春娘怒火中烧,气得嘴巴发乌,浑身直颤。
她从哪里弄来证据?她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证明自己被侵害。
方县令猛拍惊堂木,他收到赵景行的眼神示意,立刻静场。
王小花紧握母亲的衣角,她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这一方陷入了劣势。
王武见沈春娘沉默不言,立马起了势,得意洋洋道:“你们母女二人才是惯会说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