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卿眠没说话,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处的房屋。
万家灯火,其中一盏,他为别人而留。
想到这,她没来由地一阵火大。
一盏橘色的小灯,昏暗,温柔,拢着陆满舟的身影,楚映梨俯下身,沾了水的毛巾细细替他擦拭着额头,手脚。
前天晚上,她本想半夜将陆满舟送到外面的酒店,然后半夜伪造一场“酒后乱性”的意外。
然而她算错了,陆满舟没醉,只是也没有赶走她,在隔壁给她开了一间房,让她住了一夜,第二天,默许她在公司大张旗鼓地炫耀,甚至今天,带她回了金茂府,他的家。
她听说,陆满舟本来要娶的对象,是方家的二小姐,方意映,后来陆正堂的和苏文月施压,他只能娶了方家的大小姐,一个不给承认的亲生女儿。
她想,陆满舟或许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她漂亮,年轻,比方卿眠更优秀,天长日久的身边照顾,男人怎么会不心动。
就算不心动,只要她能上了陆满舟的床,补偿款,封口费,也是一大笔,若是有幸怀了孩子......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成功了,这笔买卖的诱惑,太大了。
她定了定神,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面容英俊,沉醉,就像是春天夜晚的风,刮过她的心尖,她颤着手,解开男人衬衫的扣子。
第一颗
第二颗
第三颗
“你在干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懵然抬起头,陆满舟的眼睛像是深渊一样凝视着她。
楚映梨赶忙缩回手,说道:“刚刚您喝酒,衣服上沾了酒,我想帮您换下来。”
“是吗?”陆满舟似笑非笑“你觉得送我回了金茂府,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我默许的,对吗?”
楚映梨惊觉计划败露,一瞬间,换上迷茫,无措的表情看着他,红了眼眶,低低切切地说:“我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敢揣测您的心意。”
陆满舟沉默,半晌,捏起楚映梨的下巴,操纵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楚映梨算不上是绝美,但是灯火一衬,反而眼含春雨,楚楚可怜。
“知道为什么上次是酒店,这次是金茂府吗?”
他柔声问道,拇指拭去她眼角欲坠不坠的泪水。
楚映梨摇头。
陆满舟语带嘲讽,望着她,眼神里是轻蔑,轻蔑的就像是对待草芥,从未将她放在心上那样。
“因为方卿眠在。”他说“她来找我了,我又怎么能让她错过这场好戏?”
在红楼,他看见了陆萧望的车,最近除了宁海的项目陆萧望一直在跟进,这个时间,出现在红楼,巧合吗?
他叫来了方卿眠,挑拨离间,他欣喜,也难过。
欣喜,是因为方卿眠愿意来,是吃醋了,他故意,安排一出大戏,让方卿眠看过瘾,就像昨晚,方卿眠故意点了六个男公关气他一样。
难过,是因为他们之间,只剩这种暗自较劲,非要你死我活。
“你叫我过来,送你回金茂府,只是为了利用我?让方卿眠吃你的醋,对吗?”
“不然呢?”陆满舟冷笑“你觉得,我会舍她选你吗?”
他用力甩开楚映梨,失去重心的楚映梨跌坐在地上,破碎的,惨白的脸色,陆满舟对着她道:“我容许你,在公司炫耀,纵容你,在外面暗示我们的关系,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更不是因为我装聋作哑,而是......”
话没说完,但是她已经全然知晓。
为了方卿眠。
为了刺激方卿眠。
她一下脱力,面色惨白地坐在地上,骨节泛白,她死死地抓住裙边,像是被吞噬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没有思想,只能呆呆地坐着,似是黄粱一梦,陆满舟逼着她醒来。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陆满舟撑起身,看着地上的女人“第一,现在离开,我不会怪你,跟以前一样,做我的秘书,这样,一切回到正轨,你澄清事情的始末,陆氏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要。”楚映梨几乎是哀求着,抓住陆满舟的衣角,他看她,就像是在看一条狗,一条落难的狗。
“我已经说出去了,如果现在,再让我否认,再让我回到从前,那我怎么自处,他们怎么看我,我会成为整个公司的笑柄的。”
“第二,我纵容你,你对外,如何张扬,造谣,我都不会否认,澄清,甚至像今晚一样,你可以随意的进出金茂府,或者陪我应酬,但......”
“我选二。”话没说完,楚映梨打断,死去的眼中,多了一丝活人的光彩。
那不是选项,是让死灰复燃的火星。
陆满舟笑出声,人的贪欲无止境,一旦走上了一条充满诱惑与欲望的路,回不了头,更不愿意回头。
“但是我要提醒你,方卿眠,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有陆太太的身份,名正言顺,更有陆正堂的支持,你越不过她,她眼里不揉沙子,她针对你,我不会帮你。”
“我不在乎!”楚映梨几乎是惊叫出声“只要能在你身边,只要能维持住现在的体面,她针对我,我会反抗,我不会任人欺负。”
陆满舟弯腰,拉起她,捧起她将近苍白的脸:“路是你自己选的,你不后悔。”
“我不后悔!”楚映梨看着陆满舟,那张脸,诡异,摇曳,冷漠得几乎灭绝人性,可偏偏是这样的一张脸,勾引,魅惑着她,引诱着她走上一条绝路。
“很好。”陆满舟满意的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亲手雕琢出的一件艺术品“你不是她的对手,但是你的勇气,我很欣赏。”
说罢,他松开了手:“带香水了吗?”他问。
“带了。”
楚映梨慌张地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陆满舟接过,喷在了脖颈,衣领:“去别的房间休息吧。”
楚映梨呆滞地接过香水,走出了房间。
陆满舟眯了眯眼,看着消失在光里的女人。
“陆总。”
电话那头是栾朗的声音。
他沉默着,点了一根烟,听着对面汇报。
“何姨说,陆正堂昨天下午,亲自接了太太去老宅,蒋秘书守在书房门口,没人靠近,没人知道谈话内容。”
烟雾顺着他的指缝泄了出来,他说:“你后天回来上班了,对吗?”
栾朗点头:“是的。”
“你回来之后,通知分公司的经理,停了和唐恬恬的合作。”
........
“唐总,对不起,是总公司通知的,我真没办法。”
白经理隔着电话,语气无奈:“我跟您多少年的合作了,而且陆总从来也不管这件事的,我.....”
“不用道歉。”唐恬恬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谁干坏事谁弥补。”
说完,她挂了电话,看着坐在她对面的方卿眠。
电话开了免提,方卿眠听全了,坐在对面装死,试图蒙混过关,拿着手机划拉:“喝奶茶吗?一点点可以吗?我请。”
“今天下午,你自己去,或者我绑了你去,你自己选一个。”
方卿眠怯生生抬头,看着她:“你公司的问题,我去了,也没用啊。”
“你装什么装?”唐恬恬翻白眼“你们两斗法,把我拖下水,他明显逼着你见他,你还想逃?”
方卿眠戳了戳手机:“但是我不太想去。”她想了想,补充:“最近他那个秘书招摇过市,我去了,人家指指点点,说我是下堂妇,结婚没多久,老公就出轨了。”
“你怕人家指指点点?”唐恬恬用那种看汉奸的眼神看着她:“你点男模都敢刷你老公的卡了,你还会怕别人指指点点?招笑呢你?”
“快点,我刚跟你说的二选一,选一个。”
“我选自己去。”方卿眠瓮声瓮气。
她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本来就打算找陆满舟一趟,但是最近他秘书的事闹得大,她不想见他,一拖再拖,拖到他出手,逼得她不得不去找他。
当车停在陆满舟公司楼下的时候,方卿眠有些退缩了,攥住唐恬恬的手:“要不然算了吧,一个单子而已.....”
“闭嘴吧你。”唐恬恬推着她下车,她为了监视她,不要临阵脱逃,特意跟过来“是一个订单的问题吗?陆满舟给的风向标,别的公司看到陆氏拒绝合作,我这公司以后还干不干了?”
方卿眠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拉开车门,一刹那,唐恬恬想了想,反握住她的手:“实在不想去,就算了吧。不干就不干,实在不行我回唐家,联姻,继承家产。陆满舟搞垮我的小公司容易,但是要弄垮唐家,还是有些费力的,更何况陆正堂也不会坐视不理。”
方卿眠你心头一热,差点哭出来,唐恬恬对她,是真心的,她闯出来的祸,也不能让唐恬恬担责。
“没关系。”她说得很小声“主要是这么久不见满舟了,其实我心里还是想他的,借这个机会,我还是能见他一面。”说完这句话,方卿眠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跑出去。
她没看到唐恬恬的表情,但是听到了风里飘来的一个大大的“滚”字。
她跑得飞快,方卿眠觉得,唐恬恬做得出来那种把人拦在大街上开骂的事。
有位名人说过,如果你生活在一个粪池里,你要做的不是当一只蛆融入它,而是把这个粪池炸了。
方卿眠站在陆氏的大楼前,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就当是炸粪池了。
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正在打瞌睡,看到方卿眠,立马醒了,站起身:“陆太太。”
方卿眠笑:“没事,你们忙,我找陆满舟。”
“陆太太....”她转身刚要走,前台的小姑娘叫住了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神情古怪,有些怜悯,心疼,还有......躲闪。
“楚......”
话没说完,被打断了。
关姐从一旁走了出来,笑得得体,在脸上看不见丝毫情绪:“陆太太,我带您上去。”
说罢,在前面引着方卿眠,上了专用的电梯,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前台的小姑娘。
“最近的流言,你听了吗?”方卿眠站在电梯口等天梯,目不斜视,似乎只是单纯的在跟自己的朋友聊八卦。
“有耳闻。”关姐回答,说没听过,太假了。
“和桑窈窈比起来,这位楚秘书,如何。”
她转头,问。
关姐迅速处理眼前的信息,方卿眠能找过来,有一半原因是兴师问罪,毕竟还是在陆氏上班,陆满舟才是她的老板,他现在跟楚映梨好,未来的事未必有定数,她不能得罪楚映梨。
可方卿眠跟陆满舟订婚,是实实在在的,像这样的集团,董事长,重要的就是门当户对,方卿眠再怎么样,出身比楚映梨好上很多,听说,陆正堂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若是得罪她,也一定不行。
“只是聊聊天,不必有心理负担。”方卿眠笑着安慰她:“如果我要为难你,就会问你这件事的真假,追根溯源,那时候你才难做。”
方卿眠直接戳破,倒显得她扭扭捏捏。
关姐斟酌再三,回答:“楚秘书应聘进来,一年了,每件事办得井井有条,但是陆总身边跟随最多的,还是栾秘书。我负责前台,跟楚秘书的交集不多,只是接触在工作上,生活上的交集,并不多。”
“那就是她比桑窈窈好了?”方卿眠笑不达眼底。
“桑小姐比她好看。”关姐回答。
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电梯门开了,方卿眠走了进去,笑:“关主管的意思,我明白了。”
关姐转身,回到了前台,黑着脸质问前台的小姑娘:“刚刚我不出现,你准备说什么?”
小姑娘撇了撇嘴,不说话。
“是不是想跟陆太太说,楚秘书的事。”
小姑娘愤愤不平:“陆太太就是比楚映梨好啊!她每次来,都对我们客客气气的,也不妨碍工作,也能理解,她甚至对公司的保洁,保安都客客气气的,楚映梨那得意劲儿,我就是看不惯。”
另一个小姑娘附和:“每天趾高气昂的,你不知道,秘书部的阿莲是我朋友,她说,自从楚映梨跟陆总好了之后,脾气越来越大了,整天颐指气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陆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