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蕊入宫,后苑如一池春水,被投入数颗石子,虽有涟漪,却未起波澜。
阎澈是个合格的君主,于朝政上杀伐果决,于后宫中,也秉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公平”。
新人入宫半月,他当真做到了雨露均沾。
自魏美人起,李宝林、赵才人,再到最末的宋御女,一人一夜,不多不少,像是完成某种既定的仪式。
这般安排,让想出头的无处发力,让安于现状的也心生忐忑。
整个后宫,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钟粹宫内,魏婉摔碎了今日送来的第三只茶盏。
“什么雨露均沾!皇上分明就是在敷衍!”她气得胸口起伏,精美的妆容都掩不住那份扭曲的嫉妒,“侍寝那晚,皇上在我这儿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走了!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她本以为,凭着太后的关系,自己会是这批新人中最特别的那一个,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得到的,和那个她最看不起的刘莺儿,并无二致。
而翠竹轩内,刘莺儿正对着一盏油灯,用银簪子细细地拨弄着灯芯。
火苗“噼啪”一声,跳得更高了些。
“小主,您也别灰心,”丫鬟荷叶小声安慰道,“皇上对谁都一样,这反倒说明咱们还有机会。”
刘莺儿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害的表情,眼中却映着跳动的火光,显得晦暗不明。
机会?
她可从来不信什么机会。
她只信,自己亲手从别人那里抢来的东西。
这潭死水,也该有人来搅动一下了。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瑶华宫的方向。
……
狗皇帝破天荒的传召白若曦去养心殿伺候。
阎澈批了一下午的折子,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
新入宫的嫔妃们,一个个不是木头桩子,就是饿狼扑食,让他觉得比处理朝政还累。
他抬起头,看见白若曦正端着一碗冰镇过的绿豆百合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素雅的湖蓝色宫装,长发只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着,许是刚沐浴过,身上带着一股清新的皂角香,混着她自身那股淡淡的馨香,像一阵穿堂而过的凉风,瞬间吹散了殿内的闷热。
“皇上,喝碗汤解解暑气吧。”
这些年,她与阎澈达成一种默契。
阎澈“嗯”了一声,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冰凉甘甜的汤水滑入喉咙,让他紧锁的眉头舒展了几分。
白若曦很自然地走到他身后,伸出纤细的手指,力道适中地按压着他的太阳穴。
生过孩子的女人,身段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丰腴的韵致,隔着薄薄的衣衫,阎澈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软。
“爱妃这双手,倒是越来越会伺候人了。”阎澈闭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
“伺候皇上,是臣妾的本分。”白若曦的手法不疾不徐,“只是瞧着皇上为了前朝后宫的事烦心,臣妾也跟着心疼。”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新人妹妹们刚入宫,不懂规矩,怕是冲撞了皇上。等过些时日就好了。”
这话听着是在为新人们开脱,实则句句都点在了阎澈的心坎上。
他烦的,可不就是那些不懂规矩的新人么?
阎澈睁开眼,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
白若曦顺势跌坐在他的腿上,发间玉簪滑落,一头青丝如瀑般散开,拂过阎澈的面颊。
“还是你最懂朕。”阎澈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声音有些沙哑,“今晚,就留下吧。”
这一留,便是三夜。
消息传出,整个后宫彻底炸了锅。
连续三夜专宠,这是自白若曦生下五公主后,从未有过的恩宠!
那个看似已经被新人淹没的瑾妃,用一种最强势的姿态,向所有人宣告了她的地位。
瑶华宫内,兰溪听到这个消息,总算松了口气。
老板得宠,她们这些打工人的日子才能好过。
可她这份庆幸还没持续多久,就出事了。
这日午后,她照例去小厨房为自己取药,刚端起药碗,画眉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碗。
“啪”的一声,褐色的药汁溅了一地。
“你这是做什么?”兰溪又惊又怒。
画眉脸色发白,拉着她走到角落,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方才我瞧见御膳房新来的那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在你药罐里加了东西!”
兰溪浑身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我立刻去找小禄子,你千万别声张!”画眉说完,提着裙子就跑了。
兰溪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碎瓷和药汁,手脚冰凉。
还有谁要杀她?
她又挡了谁的道?
难道?
是四皇子!
自己救了四皇子,又被瑾妃留在瑶华宫,在某些人眼里,她已经是瑾妃的左膀右臂。
这是要除掉她,来断瑾妃的臂膀!
这该死的宫斗,她躲在后面当咸鱼都不行,非得把她也拖下水!
另一边,白若曦刚刚从养心殿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倦意,眼角眉梢却藏着一抹春色。
琳琅正为她卸下钗环,殿外的小太监便高声唱喏:“圣旨到——”
来了!
白若曦也缓缓起身,整理好仪容,准备接旨。
传旨的太监是李德福身边的小徒弟福安,他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
他念出的内容,却让整个瑶华宫的喜庆气氛,瞬间凝固。
“……翠竹轩刘才人,性情柔顺,克恭克顺,甚慰朕心。着,即日起晋为美人,迁居于咸福宫。特此晓瑜六宫。”
咸福宫?
那可是只比东西六宫主位低半格的宫殿!
一个才刚入宫、家世平平的才人,没有任何功劳,就因为“性情柔顺”,连跳两级,住进了咸福宫?
尤其是刚刚承宠三日的白若曦。
白若曦心里冷笑。
帝王心术,果然了不得。
琳琅的脸都白了,偷偷去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白若曦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福安念完,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劳烦公公。”
她挥了挥手,琳琅立刻会意,上前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过去。
福安捏了捏,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娘娘客气了。”
白若曦缓缓坐回镜前,看着镜中那张依旧美艳的脸,眼神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刘莺儿……”
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本宫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