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碎瓷片还未收拾,褐色的药汁已经渗入地砖的缝隙,散发着一股草药和说不清的诡异气味。
兰溪站在原地,手脚依旧冰凉。
这后宫,就像一个巨大的狼人杀牌局,她一个平民,莫名其妙就被首刀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画眉带着小禄子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两人脸上都是一片煞白。
小禄子手里捏着一块用帕子包着的药渣,声音都在发抖:“兰溪姑娘,这药里……真的被人加了斑蝥!分量不多,但日日服用,不出半月,神仙难救!”
斑蝥!
兰溪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帮人玩得这么大吗?上来就是王炸?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小禄子公公,此事……”
“姑娘放心,”小禄子立刻表忠心,“娘娘不会坐视不理的。”
正说着,殿外传来了宫人请安的声音。
“娘娘万福。”
白若曦来了。
兰溪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迎了出去。
白若曦听到琳琅的禀报,立刻赶了过来。
她脱下披风,递给琳琅,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三人。
小禄子不敢隐瞒,将药渣和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了。
琳琅和殿内伺候的宫人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在瑶华宫里下毒,这是何等猖狂!
白若曦听完,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无。
她只是端起琳琅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她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兰溪,声音平淡:“你觉得,是谁做的?”
老板这是在考她。
兰溪心脏狂跳,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抬起头,迎上白若曦探究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奴婢不知是谁做的,但奴婢知道,这毒,不是冲着奴婢来的。”
“哦?”白若曦挑眉。
“奴婢人微言轻,不过是储秀宫一个未出挑的秀女,侥幸得了娘娘青眼,留在瑶华宫伺候。杀了奴婢,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兰溪的思路在生死关头变得异常清晰,“可奴婢若死了,还是死在瑶华宫,死于慢性剧毒,这说明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说明娘娘您治下不严,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更是说明,您身边的人,可以被任何人轻易收买、除掉。这是在动摇人心,是杀鸡儆猴,是冲着您的脸面和威信来的!”
尤其是刚承宠三日,风头正盛的时候,出了这种事,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殿内一片安静。
琳琅和小禄子都惊愕地看着兰溪,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姑娘,竟有如此见地。
白若曦终于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有点意思。”
她站起身,走到兰溪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好姑娘,受委屈了。”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换了个人,“这事,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歇着,伤口还没好,别再劳心费神。有本宫在,这瑶华宫的天,塌不下来。”
她吩咐琳琅:“去,把我库房里那支老参拿来,给兰溪姑娘炖汤补身子。”
一番安抚,滴水不漏。
可兰溪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后背的冷汗,却把衣衫打得更湿了。
老板的心思太深了。
……
与此同时,刘莺儿正式迁入了咸福宫。
比起偏僻的翠竹轩,咸福宫雕梁画栋,庭院宽敞,处处透着高位嫔妃才有的气派。
宫里的老人儿,最会看人下菜碟。
掌事宫女张嬷嬷嘴上恭敬,眉眼间却带着几分轻视,安排差事时,故意将几个手脚不干净、爱偷懒的宫人分给了刘莺儿。
“美人初来乍到,宫里的事还不熟悉,老奴先替您安排着。这些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伺候主子最是得心应手。”
刘莺儿依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怯生生地笑着:“有劳嬷嬷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当晚用膳时,对着一盘没洗干净的青菜,蹙了蹙眉。
“这菜叶上,怎么还有泥?是御膳房疏忽了,还是咱们咸福宫的奴婢眼神不好?”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负责传膳的小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下。
刘莺儿轻声说:“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本宫的肠胃自小娇弱,吃不得一点不干净的东西。张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这膳食安全,以后就由你亲自盯着吧。从采买到清洗再到上桌,都劳你过目一遍,本宫才放心。”
张嬷嬷的脸,瞬间绿了。
让她一个掌事嬷嬷,去做最低等宫女的活?这传出去,她的脸往哪儿搁?
这比直接打骂还要羞辱人!
咸福宫的下人们看着张嬷嬷那张憋成猪肝色的脸,再看向主位上那位笑意盈盈的美人,心里齐齐打了个寒颤。
这位新主子,是个笑面虎,是根难啃的硬骨头!
而钟粹宫内,魏婉又摔了一套她最喜欢的粉彩茶具。
“刘莺儿?她凭什么!一个县主簿的女儿,凭什么连跳两级,住进咸福宫!皇上是瞎了吗!”她气得在殿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母狮。
“肯定是瑾妃那个贱人搞的鬼!她自己刚复宠,就急着安插自己的人!以为这样就能跟我姑母抗衡?做梦!”
她身边的宫女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位主子,真是半点脑子都没有。
太后远在景灵山,自身难保,她还天天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没靠山。
瑶华宫内,夜色已深。
小禄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附在白若曦耳边低语。
“娘娘,查到了。画眉看到的小太监叫王喜,今天下午,被人发现淹死在了福海的荷花池里,说是失足落水。”
又是一个死无对证。
白若曦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她挥了挥手,让小禄子退下。
“娘娘,这……”琳琅有些担忧。
“手段拙劣,急于求成,反倒露了怯。”白若曦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让她们闹,闹得越大,才越有意思。”
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咸福宫的方向。
偏殿的耳房里,兰溪辗转反侧。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让她不安的,是那碗无声无息的毒药。
她翻了个身,手下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
忽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异物。
不是柔软的枕芯,而是一个有棱有角的小东西。
兰溪的心猛地一跳,她触电般地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将那东西从枕下摸了出来。
是一个用草纸叠成的、歪歪扭扭的纸鹤。
这是谁放的?什么时候放的?
她心中警铃大作,小心翼翼地展开纸鹤。
月光下,纸上只有一个用墨笔潦草写就的字。
——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