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馨啊!”
卫老夫人语气里带着点责怪。
“你忘了?她出嫁那会儿,咱们还特意去了趟鹿城,你还吐得厉害,一路上直嚷头疼,你不记得了?”
一提“鹿城”,卫老爷子脑子里立马浮出画面。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鹿城离寻州远得很,路上得走小半年。
可他一到鹿城就水土不服。
那滋味,至今想起来胃里还泛酸。
更憋屈的是,全家人都没事。
卫老夫人吃得香,孙子孙女闹腾得欢。
他躺在炕上,心里头委屈得想骂人,又怕影响大家兴致。
“算算日子,都二十年没见着馨馨了。”
卫老夫人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思念。
“那孩子性子软,心善,嫁过去后书信也断了,不知如今过得好不好。”
卫老爷子心头一紧,忙安慰道。
“你现在身子弱,经不起折腾,长途跋涉更不敢想,别想那些远路了。馨馨要是有心,早该捎个信回来。”
卫老夫人没再说话,只望着那张贴在墙上的告示出神。
“要是姜老板真想找这种牛。”
卫老爷子喃喃道。
“怕是寻州本地压根儿没有。咱们这儿的牛,多是耕田用的,哪有专门产奶的?”
……
康雅伊已经在寻州流浪整整七天了。
她来自部落,家里世代以放牧为生。
从小到大,康雅伊听着部落长老讲起中原的繁华与热闹,心中便种下了强烈的好奇种子。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按捺不住。
软磨硬泡了整整半个月,才终于说动家人。
她带着一小批精心挑选的牛羊南下,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她这次南下,打算拿牲口换取一些银子,在中原做点小买卖。
然而,事情远没有她预想的那样顺利。
她发现人们对这些牲畜,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珍惜。
那些人见了牛,第一反应竟是掂量着能不能拉犁耕田。
一见到羊,嘴巴就咧开笑道。
“这头肥,宰了炖汤正好!”
甚至还要拼命压价,开出的价格连草料钱都不够。
康雅伊从草原出发,断断续续走了好几个月。
可牛羊却一头没卖出去。
更糟的是,已有好几只因水土不服,死在了半路。
身上的盘缠眼看就要见底。
她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若再找不到买家,她就得露宿街头。
康雅伊打了个哆嗦。
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天这么冷,睡在大街上真能活活冻死人。
她哪扛得住这彻骨的寒气?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嘴唇,眼眶有些发热。
咕……咕……
她下意识地按了按早已瘪下去的肚子。
从昨天中午起,她就再没吃过一口像样的东西。
饿……
真的好饿。
就在这时,一阵诱人的烧饼香味从不远处飘来。
她看见街角有个小摊,刚出炉的烧饼金黄酥脆。
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犹豫再三,她终于鼓起勇气,一步步挪到摊前。
“这饼……”
那摊主抬眼一看,毫不客气地挥手驱赶。
“哪儿来的野丫头,滚远点,别挡我生意!别在这儿装可怜!”
康雅伊心头“腾”地燃起一股火,脸颊涨得通红。
她想大声反驳,可肚子里又一阵绞痛,气势顿时泄了。
她咬着嘴唇,扭头就走。
她哪像乞丐了?
虽说确实好几天没梳洗,可她分明穿着草原特有的绣花皮袄,腰带上还挂着家族传下的银饰,这身行头在草原上可是体面人家才有的!
可眼下……
有谁会看这些?
饿啊……
肚子真的快扛不住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玉清桥。
她望着冬日的湖面,想让自己静一静。
风不大,却冷得刺骨。
她缩在角落里,只盼能多留住一点温度。
她刚想闭上眼歇一会儿,忽然,一股浓烈而诱人的油炸香气,从桥对面扑面而来。
她猛地睁眼,整个人愣住了。
哇……这……
这是啥味儿?
怎么这么香?
那香气霸道地钻进她的五脏六腑,胃里一阵翻腾。
她忍不住循着香味望去,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
天理何在!
她猛地咽了一下口水。
她抬起头,目光死死盯在门匾上。
“翠玉轩”三个端正的大字映入眼帘。
她咬咬牙,脚底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
这种小饭馆多半势利得很。
她可不信里面的人会对她这种衣衫褴褛的过路人有半分好脸色。
自己要是贸然进去,怕是连门都没踏进,就被伙计拎着胳膊轰出来。
她兜里的钱实在不多了。
她悄悄摸了摸怀里那个破旧的小布袋。
她舍不得花,也不能花。
万一之后几天都找不到活计,那可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正这么想着,前面又飘来一阵香气。
那香气仿佛有生命似的,缠着她的呼吸,勾着她的胃。
康雅伊愣住了。
她怔怔地望着那扇敞开的木门。
刚才还下定决心要走的念头,此刻被那股香气冲得七零八落。
她毫无方向,也无力挣扎。
她突然觉得,坐在这个地方休息,根本就是个错误。
可现在,她被这香气勾住了,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想用疼痛唤回一点意志。
只要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能远离这种煎熬。
可她的身子却像被钉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她低声对自己说。
再忍一忍,走吧。
只要一直走,总会到下一个镇子,总会找到点吃的。
她甚至已经在脑海里描绘出下一顿饭的样子: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加点咸菜丝,哪怕没有油星,也足够暖胃。
三秒……
十秒……
三十秒过去了……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回“翠玉轩”。
康雅伊又悄悄咽了口水。
最后还是投降了。
她的肩膀塌了下来,可能是真累坏了。
再歇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等那香气散了,等力气攒够了,再走也不迟。
“喵。”
一声清脆的猫叫划破了午后的宁静。
对面传来一声猫叫。
康雅伊目光顺着声音望去。
饭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走出个女子。
最让康雅伊震惊的是她的皮肤,白得像雪。
再看看自己,脸被晒得通红,久而久之变成了深褐色。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
这双手,连拿碗都要小心翼翼,生怕污了人家的桌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