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深色的衣袍。
他微低着头,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手中的炭笔正在一张摊开的宣纸上快速地书写勾勒着什么,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他的姿态专注而投入,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了面前的记录之中。
林晚的意识紧紧盯着那个背影,一股极其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个人……
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背影的轮廓,这微低的头的角度……都带给她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但偏偏就像隔着一层纱,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在记忆的库藏中,精准地抓取出对应的名字和身份。
这种差一点就能想起来的焦灼感,让她意识的核心都仿佛在灼烧。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试图辨认时——
突然!
那个一直专注于书写的背影,肩膀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细微,就像是感受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或者……
感应到了身后那本应空无一物的地方,多了一道无形的“视线”。
他书写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节奏中,他……
缓缓地转过了身。
林晚的意识在那一刻是“有恃无恐”的。
她认为自己只是一团虚无的影子,一个梦境中的旁观者,对方绝无可能察觉到她的存在。
然而,下一秒,诡异至极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人转过身,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冷白的光线下。
那是一张极为年轻俊美的脸庞,肤色光洁如玉,鼻梁高挺,唇形姣好。
但最让人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
深邃如同寒潭,瞳孔呈墨蓝色,里面仿佛跳动着某种冷静到极致,而显得格外疯狂的智慧火焰。
而他的目光,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
直直看向了林晚意识体所在的方向!
仿佛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那张俊美却缺乏血色的脸上,嘴角缓缓向上勾起,绽放了一个极其复杂、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笑容。
那笑容里糅合了洞察一切的玩味、一种居高临下的邪气、以及一丝……
仿佛看到猎物主动踏入陷阱的满意和嘲弄。
“啊——!”
林晚的意识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巨大的惊骇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瞬间爆发!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出来。
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细密汗珠,浑身上下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眼前甚至因为过度换气而阵阵发黑。
过了好一会儿,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但那梦境中的最后一幕——那张转过来的俊美脸庞,那个邪魅到令人骨髓发冷的笑容。
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清晰得可怕。
“那张脸是……陆青阳?”
她失声喃喃,声音因为恐惧和难以置信而微微颤抖。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呢?”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个诡异的地下密室?
还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这梦境太过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害怕。
那玻璃器皿,那地图,那熟悉的背影,那转身对视的惊悚感……
这一切真的仅仅是一个荒诞的梦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猛地掀开被子,甚至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跳到了床下的地面上。
她蹲下身,用手指关节仔细地敲击着床铺附近和房间角落的每一块青石板。
“咚咚咚……”
沉闷的实心回声清晰地传来,通过脚底和手指骨传导上来。
“是实心的……”
她不甘心,又换了几处地方,甚至趴在地上侧耳倾听,结果依然如此。
她站起身,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梦中的景象和现实的触感形成了强烈的冲突。
“难道那官驿下面,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密室?”
她低声自语,眼神锐利起来。
“只是入口不在我的房间,或者……隐藏得极好!”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熄灭。
联想起陆青阳作为太医院首座,确实有理由和机会前来岭南官驿,甚至长期滞留。
而他那些超前的医学见解,是否也源于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些封存的瓶瓶罐罐,是否就是用于存放专门投向疫民身体里的毒药?
“嗯……必须得好好找一找!”
她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
无论这个梦是单纯的日有所思,还是某种离奇的预兆或启示,那个地下密室都值得一探究竟!
“砰砰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如同擂鼓般打断了林晚所有的思绪和猜测。
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心脏又是一缩。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抓过床边搭着的衣服,快速地往身上套。
“谁呀!”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传来了李栓柱那带着几分焦急和恭敬的粗嗓门:
“女官大人!您醒了吗?王爷……王爷他已从京都返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大批做水车的材料和人手,让您赶紧出去看一下呢!”
萧景珩回来了?
林晚动作一顿,随即加快了速度。
她胡乱地用冷毛巾擦了擦脸,试图擦去噩梦带来的疲惫和惊惧痕迹,对着门外朗声道:
“知道了!等着,我这就出来!”
声音落下,她最后看了一眼房间的地面,将那关于密室的惊疑暂时深埋心底,整理好表情,快步走向房门。
窗外,天光已然大亮。
只见官驿前的空地上尘土飞扬,数十个身着短褐的力工正围在双辕车和马车旁忙碌。
他们有的用麻绳捆扎木料,有的将铁制零件从车厢里抬出,粗重的喘息声混着木料间的摩擦声,在空气里回荡不息。
而萧景珩此刻正站在院中,笑意吟吟的看着林晚。
“林姑娘,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