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利,cIA总部。
局长吉娜·哈斯佩尔的专车无声地驶入地下车库,她的脸色比离开白宫时更加苍白,手指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灾难性报告的公文包,指节发白。
她没有回顶层那间可以俯瞰波托马克河的豪华办公室,而是直接乘坐一部需要特殊密钥才能启动的电梯,下降到了地下七层。
这里被称为“墓穴”,是cIA内部最隐秘的简报室之一,电磁屏蔽,声学隔绝,没有任何记录设备能在这里运行。
几分钟后,七个人影无声地汇集于此。
他们是cIA真正核心的掌舵人:分管行动的副局长、分管情报分析的副局长、分管科技的后勤副局长、反情报中心主任、以及三位负责最关键海外区域行动的助理副局长。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疑惑和凝重——被突然召集到“墓穴”,意味着发生了天塌下来的大事。
哈斯佩尔没有寒暄,她直接将那份厚重的报告扔在冰冷的金属会议桌中央,发出沉闷的响声。
“诸位,”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恐惧?
“我们面临的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严重、最诡异的渗透威胁,这份报告,详细记录了名为‘深瞳’的组织在全球,包括在我们国内的活动,其威胁等级,评估为最高级,超越任何恐怖组织或敌对国。”
几位高层面面相觑,分管行动的副局长,一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前海豹突击队员,皱眉拿起报告快速翻阅。
越是翻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其他人也陆续传阅,简报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这……这怎么可能?”分管情报分析的女副局长失声惊呼,她扶了扶眼镜,惊恐地说道:“非洲政变、欧洲财政部渗透、南美选举操纵……甚至试图影响Fcc?一个商业组织?”
“如果报告属实,”反情报中心主任,一个秃顶精瘦的老头,声音阴沉得能滴出水,冷声说道:“这意味着‘深瞳’的渗透力和行动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程度,它不是一个组织,它是一个……癌症。”
哈斯佩尔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每一位同僚,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墙壁听见:“最可怕的事情,我刚刚从白宫回来,我将这份报告当面呈交给了总统。”
所有人都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她。
“总统的反应……”哈斯佩尔艰难地选择着措辞道:“……不是震惊后的愤怒和下令彻查,而是……否认、斥责、并且勒令我将报告列为最高机密,严禁对任何人,尤其是国会,透露半分。”
“什么?!”行动副局长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吼道:“这不可能!面对这种威胁,总统他……”
“除非,”反情报中心主任冷冷地打断他,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淡淡地说道:“除非总统本人,或者他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已经被……‘打通’了,他害怕了,或者,他本身就是……”他没有把那个可怕的词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墓穴”,如果连白宫最高层都已经被渗透或胁迫,那这个国家……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那位女副局长艰难地开口:“局长,您的意思是……我们可能已经……失去了最高指挥层的信任和支持?”
“不是可能,是已经。”哈斯佩尔苦涩地说道:“总统的命令是明确的:停止调查,封存报告,按照正常程序,我们现在就应该解散,忘掉这件事。”
“但我们不能!”行动副局长低吼道:“如果这份报告有一半是真的,美国的核心利益正在被系统性侵蚀!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没错!”后勤副局长接口道:“技术标准被操纵、战略资源被控制、政治决策被影响……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无声,但更致命!”
爱国情怀和对职责的忠诚,压过了对未知力量的恐惧以及对违抗命令的担忧,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在七人间弥漫开来。
“所以,”哈斯佩尔看着她的团队,眼中重新燃起一丝火焰,“我们今天在这里的会议,从未发生过,这份报告,我们也从未看过,一切调查行动,必须在总统命令和正常官僚体系之外进行,我们是在违抗命令,诸位!一旦泄露,我们所有人都将万劫不复。”
所有人都沉默了,但眼神都变得无比坚定。
“我们需要一支绝对干净、绝对忠诚的‘幽灵’小队。”反情报中心主任首先开口道:“人员不能从现有部门抽调,必须从……外围招募,或者启用那些早已‘沉睡’,身份完全清白的退役外勤,指挥链不能经过总部,由我们七人直接单向联系,线下沟通。”
“行动资金和装备不能走局里的预算。”后勤副局长立刻跟上,“我可以通过几个海外‘灰色’账户筹措初期资金,装备从那些本该销毁的‘库存’里调拨,需要一个小型、绝对安全的物理安全屋,不在任何记录上。”
“行动计划必须精准、隐秘、致命。”行动副局长眼神凶狠道:“优先目标是切断‘深瞳’在美国境内的触手,从那些被报告点名的‘可疑人物’入手,财政部那个、可能被渗透的议员助理、还有试图影响Fcc的学术掮客……采用最高级别的监视和……必要时的‘极端措施’,但要看起来像意外、像自杀、像内部斗争。”
“情报分析由我亲自负责。”女副局长推了推眼镜道:“我会建立一个独立的分析单元,与主系统物理隔绝,使用一次性设备,重点追踪与幻神系及已知‘深瞳’节点有关的资金流、通讯模式异常和数据访问痕迹。”
哈斯佩尔听着下属们的快速讨论,缓缓点头道:“就这么办,行动代号……‘扫帚’,我们要在所有人察觉之前,尽可能地清扫屋子,记住,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无处不在,甚至可能包括我们身边的同事,信任,仅限于此房间。”
她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而沉重的脸。
“为了国家。”
没有豪言壮语,七个人默默地站起身,如同即将奔赴一场没有归途的隐秘战争,他们依次无声地离开“墓穴”,回到各自光鲜的职位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场针对深瞳的、未经授权的、残酷的暗影战争,已经由美国最顶尖的情报机构,在其最高指挥层不知情甚至反对的情况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cIA的利剑,第一次挥向了寄生在自己躯体上的可怕毒瘤,每一步都踏在背叛和忠诚的钢丝之上。
马里兰州,贝塞斯达。
夜幕低垂,将高档社区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卡尔文·米勒博士位于顶层的豪华公寓里,却还亮着温暖的灯光。
他刚结束了一个与苏黎世某基金会代表的视频会议,对方对他最新那份关于“6G技术标准应更具开放性和互操作性”的报告赞不绝口,并暗示后续还有“更深入的合作机会”。
米勒心情极好,嘴里哼着瓦格纳《女武神》的旋律,走到他那摆满各类奖杯和名人合影的酒柜前,精心挑选了一支年份正佳的麦卡伦18年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水晶杯,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端着酒杯,信步走到视野极佳的弧形阳台上,晚风轻拂,脚下是贝塞斯达璀璨的灯火,远处能望见华盛顿特区模糊的轮廓。
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充盈着他的胸膛。他不过是在报告中巧妙地调整了几个技术参数的权重,强调了某些专利池的“潜在垄断风险”,就轻松拿到了远超他一年年薪的“咨询费”。
学术?政策?不过是聪明人游戏里的筹码罢了。
他惬意地呷了一口威士忌,感受着那醇厚的液体滑过喉咙。
就在这时,身后客厅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空调系统低鸣掩盖的“咔哒”声。
像是……窗户锁舌被某种精细工具顶开的声音?
米勒博士哼歌的调子停了。
他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转过身,望向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客厅。
“安娜?”他喊了一声妻子的名字,但想起她今晚去朋友家打桥牌了。
也许是听错了?风声?或者大楼的结构声?
他端着酒杯,迟疑地走回客厅,就在他的目光扫过客厅角落那扇通往备用消防通道的窗户时,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从墙壁里渗透出来一般,静静地矗立在客厅的阴影里。
那个人全身穿着哑光的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面罩和护目镜,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弥漫开来。
米勒博士瞳孔骤然收缩放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猛地停止了跳动,手中的水晶酒杯脱手滑落,“咚”地一声闷响,砸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麦卡伦酒液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污渍。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的声音尖利而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绊在了阳台的门槛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那个黑影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如同鬼魅般,无声而迅疾地向前迈了一步,瞬间就跨越了四五米的距离,来到了米勒博士的面前,速度快得超出了米勒博士的认知极限!
米勒博士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怎么动作的,只感觉颈部侧面遭到一记精准而凶狠的击打,力道控制得极其刁钻,瞬间压迫了他的颈动脉窦,强烈的窒息感和眩晕感猛地冲上大脑,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带着死亡的气息,死死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那是一个加了长长消音器的枪管。
极度的恐惧瞬间淹没了米勒博士。
他想求饶,想尖叫,但缺氧和骇然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微弱气音,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
然后,他听到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响起,那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为了……真正开放的标准。”
噗!
一声轻微得像是书本掉落在厚地毯上的闷响。
米勒博士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惊恐和不解瞬间凝固、放大,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他像一袋失去骨架的土豆,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就倒在那滩昂贵的威士忌酒液旁边,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却再也映不出任何光芒。
黑影没有丝毫迟疑,单膝跪地,动作熟练而迅速地检查了一下米勒的颈动脉,确认死亡,然后起身,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看起来像是皮革封面的笔记本和一支笔,将其放在米勒的电脑旁边。
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遗书”,内容充满了对学术造假的忏悔、对巨大压力的痛苦,以及无法面对良心的谴责,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黑影再次环顾四周,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留下任何不属于这里的痕迹,甚至小心地避开了地毯上的酒渍。
做完这一切,黑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那扇被撬开锁的消防通道窗户边,身形一闪,便融入了窗外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那扇微微晃动的窗户,暗示着曾有不速之客到访。
第二天上午,清洁工按响门铃无人应答,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很快,警察赶到,拉起了警戒线。
现场没有暴力闯入的明显痕迹(除了那扇被巧妙处理过的窗户锁),没有财物丢失,没有挣扎打斗的迹象,只有一具尸体,一滩酒渍,和一份看起来合情合理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