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氏一目十行浏览,看完只觉五雷轰顶。
陶翩然被宣葵瑛拉住,哭得近乎昏厥:“母亲,我不相信,那上面写的都不是真的,我是父亲的亲生女儿,父亲没有理由这样对我。”
华氏本来怒火已经冲到天灵盖,闻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拽着虞瑾快速退到一边,虚心求解:“不会真的不是……”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难道真是宣葵瑛红杏出墙,生了野种,陶敬之迫于英国公府的压力和自己的脸面,不好公然追究,这才心生毒计,想着借机把这个污点除去?
否则——
谁会无缘无故对亲骨肉下此狠手?
虞瑾:……
眼看华氏都要兴奋起来,虞瑾劈手夺过供词,低声道:“二婶你别乱猜。”
华氏看她神情认真,就知是自己想多了。
她一时挫败,肉眼可见的没了精神。
那边宣葵瑛一边轻拍女儿后背安抚,一边回头问宣睦:“所以,你提前要了两份供词回来,是何用意?”
“谈氏夫妇双双认罪,我也将他二人和所有涉案人等全部押解回京。”宣睦道:“由于他们不是主谋,我也答应了他们罪不及家小。这两份供词……要呈哪一份上公堂,你们母女做主吧。”
陶敬之做出如此泯灭人性之事,死不足惜。
可一旦他获罪身死,连累家中名声只是一方面,侍郎府没了当家人,陶家兄妹就没了官家公子小姐的身份,后续议亲势必困难。
尤其,陶翩然等于被退过一次亲,而陶天然——
陶敬之做出谋害亲女的勾当,陶家家风如此不正,试问,谁又知道陶天然有没有被自己的禽兽父亲言传身教?哪个好人家敢冒险把女儿嫁给他?
宣睦本来可以不用考虑这么多,可既然沾手了……
看在两家亲戚的份上,也就是递个顺水人情的事。
“凭什么叫幕后真凶逍遥法外,就不追究了?”不等陶家母女有所决断,华氏就先炸了。
她直接甩开虞瑾,冲到宣睦面前,义愤填膺:“你们家不追究,愿意掩饰太平和和美美过日子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家这还有一个苦主呢,要不是……”
她话到这里,才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虞瑾:“不是说遇到水匪,船都被凿沉了吗?你们怎么脱险的?”
这样,她不期然就想到宣睦。
总不能是宣睦刚好路过救的吧?
这样的话……她刚才声音属实大了些,不该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华氏一息之间,思绪变了几变,神色也跟着不断变化。
虞瑾:……
她这二婶的思维,属实越来越跳脱。
旁边陶家母女,也被华氏一嗓子吼住。
惭愧怔愣过后,陶翩然赶忙擦掉眼泪,拉着宣葵瑛的手替虞瑾表功:“哦,母亲,这趟多亏了虞瑾与我同行。她观察入微,我们刚出京城她就察觉方嫂子行为举止古怪,留了个心眼儿,后来方嫂子给我们下蒙汗药,也是她机警,带我坐小船逃走,这才保全了性命。因为我的陪嫁里头出了奸细,我们怕京城这边还有危险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没敢回来,流落韶州城时遇到的表哥。”
这套说辞,是回来路上提前套好口供的。
别的细节陶翩然只是没时间说,但虞瑾买粮的事,她答应保守秘密,便直接隐去了。
而宣葵瑛只听个大概,就能想象到女儿经历九死一生的凶险。
她眼眶通红,当即给虞瑾跪下:“多谢你对我这女儿的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宣葵瑛记下了。”
她没提陶家,是已将自己与陶敬之割席。
此时,她目光也坚定起来:“这次你属实是受了我们家的无妄之灾,虞二夫人说得对,我们母女遇人不淑,就算我们认命,也万不该连累旁人,这样的事情他既然敢做,我也没什么好替他遮掩的……”
宣葵瑛当年之所以能得英国公夫人多两分的看重,实则是因为她骨子里是有些刚烈果决的真性情的。
下定决心,只是一瞬间的事。
华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反而有几分不自在,上前搀扶:“你这是做什么,瑾儿她是小辈……”
陶翩然这时也稍微冷静,她扯扯宣葵瑛的袖子,小声提醒:“母亲,哥哥明年就要下场科举了,而且……他年岁也到了,科举之后就要议亲成家。”
她平时再不管事,有些浅显易见的大道理还是懂的。
当朝律法,虽未限制犯官之子参加科考,可陶天然本就天资一般,日日苦读,这一遭变故一旦爆发,这一届应试他指定是没戏的。
宣葵瑛一噎。
但她说话算话,便不再犹豫:“那就让他再读三年,修心养性!”
陶翩然没话说了。
宣葵瑛言罢,看向虞瑾。
虞瑾把手里供词递还,趁宣葵瑛埋头甄别之际,闲闲发问:“夫人是准备呈上供词,请刑部衙门传唤陶侍郎上公堂吗?”
宣葵瑛不语,算是默认。
她挑出有陶敬之的那份供词,就要拿给宣睦。
虞瑾又问:“人证物证齐全吗?他若到了公堂之上,肯定会极力否认狡辩的吧?夫人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将他法办了?”
宣葵瑛拿着供词的手,僵在半空。
陶翩然抢上来:“对了母亲,刚我听曲嬷嬷说,襄州府衙门将咱家流落在外的下人送回来了,方嫂子应该不知道我脱困的事,她是不是也跟着回来了?你立刻叫人回去拿她,省得她听到消息给跑了。”
宣葵瑛表情扭曲了一瞬,在陶翩然的推搡下,没动。
虞瑾了然:“人死了?”
陶翩然讶然。
宣葵瑛眼神很冷。
她艰难点头:“她的确也是江中被救的一员,由襄州府衙的人送回,结果回来没两天,就因为惊惧加上感染风寒,病死了。”
一个半辈子没出过院门的妇人,遭遇生死大劫,死里逃生后会惊惧过度病死,太正常了。
陶翩然本身并不蠢,她攥着拳头,艰难吐字:“难道是我父亲……”
这毫无疑问,就是杀人灭口了。
华氏从旁听得,也直皱眉头。
只有虞瑾,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水匪登船那晚,只待水匪刚被引上甲板,就有躲在暗处的人将方嫂子迷晕放倒了。
其实,她当时完全可以把方嫂子扣下,带回来和陶敬之当面对质,可是陶敬之一个科举出身的五品京官,她不觉得对方会给方嫂子那里留下什么切实的把柄。
如若只是带着一张嘴回来指证,他用一句刁奴攀诬就能搪塞过去。
所以,她故意没动方嫂子。
叫她回来,被陶敬之灭口……
宣葵瑛是个一点就通的,她会信了陶敬之的恶行,只要她爱一双儿女超过爱她那夫婿,她迟早都能下狠心舍弃那个心如蛇蝎的枕边人!
公堂上没法定罪的人,私底下叫他罪有应得也不无不可。
宣葵瑛快速估算着眼前形势:“仅凭这一封供词,怕是奈何不了他。”
“不是还有谈知府可以当面指证他?”陶翩然脱口。
意识到自己要攻讦的是亲生父亲,她随后又有点别扭的住了嘴。
宣葵瑛道:“谈显的当面指证和这封供词没有任何区别,除非还有别的证据加码。”
母女两个对视,知道奈何不了陶敬之,俱都表情凝重。
虞瑾倒是事不关己,继续分析:“回头他一旦上了公堂,如果只是抵死否认恶行也还罢了,就怕他会觉得与你们母女之间嫌隙已生,一不做二不休。”
众人听得糊涂,不解看她。
“杀人偿命,并不适用所有人。”虞瑾道:“若是因为子女忤逆、不孝或是做出有辱门楣的巨大丑事,父母杀之,是会被酌情轻判甚至不判的。”
陶翩然一时之间还没太懂,宣葵瑛则是当场倒抽一口凉气。
此时,陶府中替陶敬之盯梢的赵丰年,已经第一时间去礼部衙门将陶翩然死里逃生之事告知。
陶敬之坐上轿子,第一时间往这边赶。
行至半路,寻到一僻静处,他忽的叫停。
“大人,前面还有一段路才到呢。”轿夫叫他。
他不予理会,带着赵丰年走远一些:“我想不通她怎么会跟着宣睦一起回来,不过那个小子是有些手腕和人脉的,我怕他来者不善,你先回府一趟,替我安排几个人,我们……做两手准备。”
他表情逐渐阴鸷,眼底带着恶意的冷光。
赵丰年问:“老爷您的意思是……”
“那丫头既然平安回来了,就说明方家的那些说辞都不可信了。万一她手里拿着什么证据……我若脱不了身,就拉她垫背。”陶敬之一字一句,语气狠绝。
事实上,一开始宣屏逼他设局杀陶翩然,他是挣扎犹豫过的,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
后来得知虞瑾要去送嫁,他更是当机立断要取消计划,派遣赵丰年二度南下,和谈家商量假戏真做,把这个婚事的骗局圆了。
直到虞瑾和陶翩然遇难的消息传回京城,他才知道,赵丰年压根没能出京,就半路被扣。
方嫂子则是赵丰年直接经手安排的,宣屏利用赵丰年,重新给她下了命令。
事到如今——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反而可以义无反顾的一条路走到黑。
“老爷您是不是想多了?”赵丰年还想挣扎,“大少爷来年就要下场,夫人是个聪明人,哪怕是为了大少爷的前程……”
“宣氏已经疯魔了,否则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天然南下寻人!”陶敬之果断抬手制止,语气冷硬嘲讽。
他对赵丰年耳语交代了几句,打发他之前又道:“安排好家里,你再去英国公府传信,告诉她宣睦带着翩然回来了。”
言下之意,自己若是不能全身而退,宣屏也休想置身事外。
做完所有能做的,陶敬之重新坐上轿子,继续赶往刑部衙门。
他到时,廖尚书已经得到消息赶回,匆匆升堂,就要了结这段时间的噩梦。
陶敬之甫一出现,宣葵瑛便忍不住先冲上去,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
?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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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啥?陶敬之要杀我大侄女?老娘跟她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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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翩然:我爹为啥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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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等等,我先吃个瓜,难道陶敬之被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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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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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哦,那没事了,继续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