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离开国公府所在那条街,庄林等人立刻有所放松。
“世子,真要以国公府的名义设宴吗?您的身份,本就敏感,若是大张旗鼓设宴……宫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庄炎打马追上宣睦,不免忧心。
宣睦神情轻松,无所谓道:“我不是说了,只宴请亲友?”
至于旁人,心怀叵测,闻着味主动找来,还能怪他不检点不成?
“亲友?”庄炎更加无法理解。
据他所知,世子少年丧父时,在家中备受冷落,族中那些长辈,也全都观望着英国公的态度,没一个人管他,他对那些人,能有什么真情实感?
“是啊,离家多年,是该见见族中长辈了,尤其……那些同辈的兄弟们,我都几乎不记得长相,也该……重新熟悉起来了。”宣睦目不斜视,语气却颇是意味深长。
前面几个月,庄林人在京中,知道的内幕比庄炎多些,瞬间明白所谓的“同族兄弟”指的是谁。
于是,默默决定,接下来要监督关注一下国公府筹办宴会的进展。
主仆一行,回到明德街的宣府。
不想,大门虚掩,听见马蹄声,立刻有人从里面推门出来迎接。
“恭迎世子回府!”
宣睦翻身下马,顺手将马鞭扔给他,边走边问:“几时回来的?”
年轻的汉子姜炜嘿嘿一笑:“回来第六天了。”
在街上,他没多说,亦步亦趋跟随宣睦进府。
绕过影壁,方才继续回话:“庄林让属下将银子尽量兑成银票带回来,事情比较顺利,我们行过两个州的地界,银票陆续兑换完,就立刻改换水路,一切顺利。”
因为宣睦中途转道去了趟宜州,来回就额外耽搁十多天,反而是姜炜等人先回了。
“很好。”宣睦走着,脚步忽的一顿,“庄林。”
庄林还在外面牵马,闻言,把缰绳往庄炎手里一塞,飞奔进来。
“世子。”
宣睦道:“你可以去睡觉了,明日清晨,去宣宁侯府接虞大小姐。”
庄林看了姜炜一眼,知道是要请虞瑾过来交接银子的事。
数额巨大,旁人经手不合适,只能直接交给虞瑾。
连续多日奔波在途中,虽然北上之路很顺利,可是身为亲卫,庄林等人是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精神时刻紧绷。
庄林得了特赦,也不管门外的小伙伴们了,立刻跑回自己房间,往简陋的床铺上一摔,倒头就睡。
宣睦带着姜炜去外院书房,那房间虽然占地不小,很是宽敞明亮,但……
里面陈设,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除了嵌入墙壁打造的书架和多宝格外,屋子里就只有一套桌椅,还是上回宣睦回来,需要急用,临时置办的。
因为准备仓促,是从木匠铺里拉回来的成品。
这套桌椅,放在一般人家,没什么不妥,但是普通的木材,略显粗糙的做工,和这间打造奢华的书房显得格格不入。
而那些书架和多宝格上,也都是空的。
宣睦走到桌前,先打开匣子查看。
银票金额都是五十两的,里面码放着满满一盒子。
他没多说,随手又放回桌上,然后坐到案后研墨写了一封信和一封公函,分别用印后,递给姜炜:“送回南边。”
见姜炜要走,他又道:“走明路即可,只是一份寻常公函和报平安的信。”
“是!”
姜炜走后,他拿上钱匣子,也熄灯走出书房,往后院的住处去。
庄炎等在院里:“屋子已经打扫,被褥也都提前浆洗,晾晒过了,老李头带人烧热水去了,世子要沐浴可能得等会儿。”
“大晚上的,烧什么水,提两桶井水进来就行。”宣睦推门进屋。
这屋里……
穷酸的和书房不相上下,除了雕梁画栋和轻易拆不走的地基、窗户,偌大的屋子里,就一张床,一套桌凳和一个衣柜。
宣睦打开柜子,里面只有一套换洗衣物,也是上次回来留下的。
宣睦站在衣柜前,一时没动。
院子里就有水井,庄炎拎了两桶水送去小隔间,出来见他站在敞开的衣柜前,狐疑走近。
然后,一拍脑门:“您的换洗衣裳,除了路上穿的两套,剩下的好像都还塞在虞大小姐的箱笼里。她的行李明日才能送进京不是?属下明早过去等着,给您取回来吧。”
“几件旧衣裳,也值得特意找上门去要?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寒酸?”宣睦快速拿了衣裳,关上柜门。
庄炎一愣,不由的环视一圈这间屋子。
这好像——
是有点配不上自家世子身份。
可上回回来,世子不是这么说的,庄林提议打一批新家具,布置下,他说反正又住不了几回,没必要。
然后,就拿着银子采购药材去了。
虽然后续兵部给报了账,那笔银子,也填补进军饷里,给下面的伤亡将士做抚恤了。
宣睦只简单冲了澡,换上宽松的寝袍出来。
见庄炎盯着床在发呆,他踱步过去。
这床倒是这宅子原主人留下的,因为太奢华,外层能拆卸的都被逃难的下人拆走,现在虽然还能用,但是断口重新打磨后还没上漆,也是看着不怎么顺眼。
宣睦抹了把脸:“由奢入俭难,早知道,就把谢不同别苑那张床给顺回来了。”
庄炎:……
你到底是想顺人家床,还是想顺当时床上睡的人啊!
庄炎也想抹脸,忍住了。
他试探着提议:“这次要留京的时间长,要么……还是重新打造一批家具吧?”
宣睦挑眉:“你出银子?”
庄炎:……
庄炎闷不吭声了。
宣睦和衣往床上一躺摆摆手:“确实这样不行,你睡去吧,回头……我想想法子。”
能想什么法子,是去偷还是去抢啊?
不过,自家这样,还真有些寒碜了。
庄炎心事重重,睡一觉醒来,得知一大早庄林就奉命去宣宁侯府请虞大小姐来家里做客,只觉天都塌了。
这一时半会儿,要打家具也来不及,总不能去同僚家里借吧?
另一边,庄林天刚亮就来了虞家。
门房的人认识他,并不曾为难,直接带他去蓼风斋院外。
白绛出来见的他,神情不悦:“大早上的,你有什么事?”
自家小姐在外奔波多日,回来不得好好歇歇啊?这什么人啊,这么没眼力劲儿?
庄林自知理亏,态度格外好:“虞大小姐跟我家世子约好了,是有要事,白绛姑娘你通传一声,虞大小姐知道。”
小姐昨夜睡前没提,白绛就自动认为不那么着急。
尤其,庄林这样子,也不像是很急的。
“等着吧。”白绛道,关上院门,进去了。
她不好说小姐还在睡,这对小姐的名声不好。
但是昨夜,常太医和虞常河轮番逮着虞瑾数落教训,又追问南边发生的事,四更多才把人放回来休息。
虞瑾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
白绛伺候她洗漱,顺便提起庄林在外面等着。
虞瑾瞬间清醒,神情都透着明显的愉悦:“嗯,是我提前约好了的。”
拿银子呢!宣睦手底下的人,办事就是靠谱儿。
白苏和白绛对视一眼,都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姑娘,要不先用了早膳?都快晌午了。”梳妆完毕,白绛询问。
虞瑾摆摆手:“不了,我回来再吃。”
吃饭哪有拿银子要紧?
虽然宣睦肯定不会多拿多占,但是自己的那份,还是要尽早拿到手里才放心。
“大小姐!”
庄林在门口转了无数圈,鞋底都磨薄了一层,只是这是虞府后宅,他知道不能喧哗,甚至没敢二度敲门。
虞瑾容光焕发,恰当寒暄了一句:“其实,你直接给我带过来就行,宣世子还能赖我的账不成?”
庄林:……
这话说的,那您别这么兴高采烈往外走啊。
虞瑾走了两步,想到什么:“白苏白绛,我去去就回,你俩别跟着了,一会儿常戎他们会回来,我的行李你们先给搬回来整理了。”
“是!”
庄林算是老熟人,没什么不放心的,何况石燕和石竹还跟着呢。
两个丫鬟止步。
听虞瑾提起行李,庄林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些什么,又飞快掩饰,啥也没说。
宣睦府里没有马车,庄林一个人骑马来的。
“有你们这么接人的吗?马车都不准备一辆!”石竹有话直说,当面抱怨。
庄林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家那个家徒四壁的情况……
突然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虞大小姐往家带了。
“大小姐,这马上也晌午了,要么咱们直接去琼筵楼,叫上一桌席面,您先用着,属下请世子过去见您?”庄林灵机一动,试图强行挽尊。
虞瑾上下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家世子请我去府上,自然是有必须要去府上的用意。”
啥用意?叫你和他分赃的时候,看他穷成那样,不好意思跟他讨价还价?
是的,宣睦当时答应出人出力帮她销赃,但是抢回来的部分,他要分三成。
虞瑾下饵、预付谢不同的定金一万两,后来也被从谢家抄出的赃款里数出来,带走了。
加上被轩辕正黑吃黑的五万五千五百两尾款,一共六千多两。
四舍五入,宣睦要拿两万。
庄林当时都惊呆了——
俩人都睡一张床上了,他家世子怎么好意思提钱的?这也太不地道了!
但是想想家徒四壁的宣府,现在他突然就好像懂了。
马车很快备好,虞瑾也没刻意遮掩,直奔宣府。
庄林带她去的是宣睦的外书房,然后开门看到屋里陈设,虞瑾也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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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回京第二天,立刻就能和媳妇约会,美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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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睡懒觉中,勿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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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来我家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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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你家连张像样的床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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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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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瑾:姐有钱!算了算了,拿去花!